办这种破不了的无头案通常有两种方式,一种是随便抓个路过的倒霉蛋,说你是凶手就是了。严刑逼供,受不了画押认了罪,案子就算结了,这叫做填馅。
不过那是没经验的二愣子才这么干,用无辜平民容易叫人抓住把柄,万一倒霉蛋还有亲朋为其伸冤,麻烦就更大了。
有经验的会用另一种更稳妥的方式,那就是等。
等某个新抓来的杀人犯证据确凿定了罪,这桩案子也就是他干的了。无论事实是与否,没有人在乎一个身负命案的罪人,是多杀了一个还是少杀了一个。
身上有墨点的人,旁人也就不在乎泼更多的墨在他身上了,而旁观者,也不会理会那些墨是不是旁人泼在他身上的。这就是为什么人一旦犯了错,所有的指责污蔑都会接踵而来,平日谁都说好的人一夜间便成了千夫所指的罪大恶极之徒,不外乎这个道理。
陆旋这两日就要离开京城了,只要回到叙州,京中出了什么事都找不到他头上。班贺不可否认自己的私心,韩老大罪有应得,陆旋处理方式有些偏激,但他不愿陆旋出任何事。
思忖片刻,班贺又问:“巡查的京营现在是什么情况?”
魏凌说:“分了几队,主要排查对象是外来入京人员,所以一队去了城东那些胡商聚集的地方,一队去了那群番邦使臣所住的里坊,还有一队去了收容行商、官员的寺庙,剩下的去搜查驿馆。”
前边两个地方有高鼻深目的胡人、金发碧眼的洋人,都是不好打交道的,魏凌万幸他只在御前当差,少沾这些破事。
班贺点点头:“安排得很周到,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可不是。”魏凌唏嘘,越是这时候越容易出乱子。他也不好多留,掰扯了些有的没的,坐着喝了两杯茶便风风火火离开了。
魏凌一走,班贺当即决定,他得去一趟官驿。
阿毛蹲在床边掏躲在床底下的斑衣郎,听见师兄的话,头也不抬:“你去吧!我看家!”
院门被关上的声音传来,阿毛一把捞住蹑手蹑脚要偷跑的猫儿,小声嘟囔:“我就是个看家的命,我以后干脆去当个门房好了。”
城西官驿,一队轻甲京营兵列队而来,忙碌的驿馆暂时被叫停,各色暂住驿馆的人都冒头出来,好奇观望。
为首的指挥号令一下,各小队便四散分开,挨个查验各队人马过所,严格核实随行人员数量,若是看见可疑人物,还要对着过所盘问几句。
陆旋站在门槛内向外看去,他已经能很好地隐藏心中所想,看着那群持刀带弩的京营兵面无表情。
参将曹因顺着陆旋视线往外看,五个京营兵正向这边查来,下一个就要到隔壁了。他瞥了陆旋一眼,放下手里的瓜子,拍着手就过去了。
“这位兄弟,你们忙活什么呢?”曹因对离他最近的京营兵问道。
“京营按例巡查呢,不干你们的事就上一边去,回房里等着。”京营兵挥手驱赶,京营里即便是寻常士兵也比外地来的傲上几分。
曹因不羞不恼,感慨一句:“你们京营的兄弟真是辛苦,圣节还要顶着日头出来卖力气。上头好生坐在家里,只有咱们底下人奔波。来,兄弟,喝点茶水润润嗓子。”
京营兵斜眼打量他,看他一身打扮也是军营里混的,终于正视起来:“兄弟打哪儿来?”
曹因笑笑:“不远,西南叙州,护送圣节贺礼入京。”
“那还不远!”京营兵惊叹出声,看了看四周,被他勾起肚里的牢骚,忍不住发出来,“咱们都是苦命人,被使唤来使唤去,可谁让咱们就是吃的这碗饭,忍着呗。西南那地方,可不好待啊,听说那边夷人会下毒下蛊呢。”
曹因一脸被说中的钦佩:“到处都是山,数不清的沼泽,我们兄弟经常睡山林里,夜里不注意,还会被猛兽叼走。”
“嚯!”京营兵忍不住发出惊叹,真不容易。
曹因转身拎着茶壶茶杯来:“喝两杯吧。”
京营兵不再客气,端起茶杯嗅了嗅,抿一口:“嚯,这茶叶可真香!”
“识货呀!”曹因爽朗一笑,“快凉了都能喝出来,这可是贡茶——”京营将士随着他的声音拉长瞪大了双眼,他才慢慢吐出接下来半句,“一棵茶树上长出来的。”
京营兵一挥手:“说话大喘气,差点没惊着我。”
“其实与贡茶也差不离。”曹因继续说道,“西南那地方,穷乡僻壤,没别的,就是花草树木长得好。给圣上的贡茶得经过千挑万选,每一叶芽都得饱满形状完美,稍有不足就会被挑出来。精萃被制成茶饼送往京城,剩下的么,虽达不到上贡的严格要求,但味道大差不差。只要不吹毛求疵,闭上眼喝,和贡茶没有区别。”
京营兵一边听他说,一边把茶水往嘴里送,不知怎的越品越香。
曹因看着京营兵,笑道:“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些次品咱们当地的先笑纳了,外边可千金难求。兄弟你是个懂茶的,好茶就该给会品的,兄弟千万别跟我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