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承慕咽下口中清凉滋润的液体,说话顺畅了些,立刻纠正:“是看重窑神,不是所有耗子,都能叫窑神……”
袁志把大饼塞回他嘴里,吃你的吧!
吃了几口饼,灌下几口水,何承慕摇头不愿再吃。他动弹都费劲,吃多了一会要拉要撒,比挨鞭子的时候还难受。
他余光偷摸瞟见陆旋一直看着自己,眼中隐含关切,不由得心中一暖,那点本就不多的怨气登时烟消云散,叫了声都司就开始认起错来。
“都司,我知道我一直不成器,没什么长进,这回是我添了乱。我这破脑子,光顾着找窑神,就不想想后果,这鞭子该打,罚我罚得对。”
袁志应得积极:“知道错就好,下回再犯,可就是一百鞭,我亲自来,保管你皮开肉绽记住一辈子。都司,哦?”
陆旋盯着何承慕:“他不会再有下回了。”
何承慕连忙点头,疼得五官缩成了一团。
陆旋看不下去:“一会儿弄点止疼的药给他。”
“知道了,都司。”袁志手里半块饼往前凑了凑,“再吃点?”
何承慕面露为难:“这饼比我太爷爷还干巴,真吃不下。”
陆旋一阵无言,说:“过两日可以吃顿好的。”
袁志闻言兴奋起来:“打野味去啊?”
在莫哥山那会儿,他们得空会去打猎,捕猎陷阱也设下不少,隔段时间能开个野荤,调回城内反而失了这些乐趣。
陆旋摇头:“不,等人送上门。”
“偈人?”袁志自问自答,“对啊,我们帮了这么大忙,得到谢礼天经地义。可为什么还要等?”
“我们救了他们村寨,让他们免于死去更多人,但凡存点感恩之心,都该登门道谢。”方大眼咽下最后一口饼,替陆旋回答了这个问题,他抬眼,面上带了几分狠厉,“若是一群白眼狼,毫无知恩图报,那就等几天,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袁志看了看他,又去看陆旋,那张脸上没有表情,没有对那句话否认,默认意味着他就是这个意思。
袁志狠狠点头:“行,咱们就等着!”
营地临近水源,水草丰茂。战马于林间疾驰穿行,荒无人烟之地可以让它们放肆奔跑,参差林木在眼前分归左右,愈来愈盛的光将前方照得敞亮。
马群停伫在溪边,士兵陆续下马,暂时放它们自由,马儿低头饮水吃草,悠闲游走,享受这一日间难得的放风时光。
世人眼中西南边陲的穷山恶水,不过是远离凡俗,没有利益可图罢了。抛却功利之心,这里山清水秀,无一处不是风景。
陆旋跟着踏白涉入水中,清凉的溪水带着柔和力道冲刷,清可见底的水眨眼没过小腿肚。踏白兴奋地在水中扬蹄,如同邀请嬉戏般绕着主人奔跑,水花向四面飞溅二三丈。
陆旋眯了眯眼,勉强避免水溅入眼睛里,找准时机擒住马颈,开始一番角力。平日稳重自持的踏白难得显露好动天性,陆旋陪它玩了个尽兴。
嘚嘚的马蹄声从林间传来,陆旋收敛笑容,放开踏白回头向岸边望去。
散布林间的斥候飞奔而来,在离岸边两三丈处下马:“都司,有一伙偈人从西边向着这边靠近。为首的是一个少女,余下十五人,皆是带着武器的壮年男子。”他顿了顿,“他们手里除了武器,还有一些牲畜。”
水里的士兵回到了岸上,拿回自己的武器,一旁坐在岸边林荫下休息的士兵也纷纷站了起来,戒备地握住手中弩机。
“嗯,知道了。”陆旋没了方才的兴致,却也没从水里上来。踏白敏锐察觉情形变化,安静下来,温顺地让主人将它跑动间凌乱的鬃毛梳理整齐。
斥候口中那伙人很快靠近,为首的是那日自称偈人首领女儿的少女书洛,身后偈人亦有在战斗中见过的熟面孔。
他们谨慎地选择了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而不是贸然靠近军营,明摆着不信任朝廷官兵。但此时,为首的少女书洛看见岸边成列的士兵,她回头对跟来保护自己的偈人战士们说了些什么,那些偈人战士便面带担忧地停在原处,只有她独自走上前来。
十五六岁的少女眼神坚定,明丽的脸庞带着无畏与悍然,接近于她而言强大且危险的朝廷士兵。
岸边的铁羽营士兵彼此对望,又看向水里的陆旋,都司还在自顾自打理马毛,像是没将那些偈人放在眼里。没有得到明确指令,他们只得站在原地按兵不动。
即便对自己说过千百遍这是必须要面对的事情,但站立在众人目光前,书洛隐隐察觉自己喉咙微颤,几乎要冲出口的声音立刻被遏止。身后是自己的族人,一旁是手里握着弓弩的朝廷官兵,所有的目光汇聚于一身,密切关注着她的举动。书洛双拳紧握,放大了声量,用呐喊掩盖掉声音里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