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连内宅的事都知道了?”班贺挑高眉梢,不由得叹服。
“越是私密的内宅,越能获得有用的消息。”陆旋转动手腕,手里的鬼工球轻轻震荡,藏在内部的精细纹路一层叠着一层,探寻核心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班贺未见过施可立的夫人,但听闻是个斯文温和的大家闺秀。当年与一文不名的施可立成亲,是下嫁,好在多年来夫妇二人向来恩爱,独女也深受丈夫疼爱,这样幸福美满的日子是多少女子羡慕的?
丈夫忽然在外宅养了女人,难以预料那位夫人会是何等反应。既然在打探详情,或许会有所行动,要是节外生枝就不好了。
班贺仍是百思不得其解,施可立到底是对阿桃同情,还是另有所图?
“换个角度想想,可能是好事。”班贺道,“高戚敢把女人放在施可立的私宅里,不就是图个安心?要是施可立那儿不再安全,就只能另想办法,我们趁机动手。只是要把握好其中分寸,不要真伤害到阿桃。”
陆旋倏地坐起身:“你就是太为他人顾虑,想得再周全有什么用,别人会领你的情吗?我看施可立不是什么好东西,敢为他人掩护,就要承担事情败露的后果,让他为自己的草率负责。”
其实他们大可以直接让阿桃失踪无影,没必要非等高戚露面。
但迄今为止,施可立只是常去关怀阿桃,虽然为高戚做上不得台面的事打掩护,其中也有无法违背上级的无奈。更何况他家中还有妻女需要照顾,不到万不得已,班贺不愿让施可立独自承担恶果,被高戚追责。
“他要是被怪罪,幼沅怎么办?”为救阿桃,导致另一个女孩受苦,班贺实在不忍心。
陆旋语气带了些愤愤:“那是施可立的事,他自食其果,连累自己的女儿……”他声音在班贺的注视下越来越小,放弃地倒回柔软的床榻上。
“算了,听你的就是。”
班贺嘴角漫上一丝笑意,走到床边,轻抚他的脸颊,不发一言。
陆旋紧握住他的手,眼神微妙变化,望不到底的深邃眼眸逐渐泛上渴望,随即是无法掩饰的欲望汹涌而来,淹没目之所及的一切。
与班贺重逢的日子太过快乐,又经由他认识了穆青枳,阿桃总会在踏出私宅那扇大门后如获新生。脱胎换骨一般,将温师秀那个名字,以及它所代表的身份与过往经历抛诸脑后。
但这一切又会在她见到施可立时,卷土重来。
并且一次比一次沉重,压迫着她,让她喘不过气来。
外界的光芒与这间屋子里的阴暗对比鲜明,明明可以做到对需要讨好的人笑脸相迎,她日渐笑不出来,连勉强自己都难以做到。
施可立却像是没有察觉,仍然会前来。
这令她作呕,哪怕他什么都没有做,仅仅只是存在。
“秀姑娘,有人在敲门!我开门问她有什么事,没想到她硬是挤进来了!”叶儿慌慌张张跑进来,还有一肚子告状的话没说完,身后就响起另一个扯着嗓门的妇人声音。
一名老妇紧随其后闯了进来,瞪着一双眼睛四处看,嘴里嚷嚷着:“这是我们家老爷的宅子,你们是什么人?你们……”
她忽然声音骤停,瞪圆的双眼盯着桌边的阿桃,双唇张了张,眼中满是震惊与不可思议。
阿桃细看眼前老妇,就在嘴边的称呼却迟迟不敢出口。
“阿……阿桃?你是阿桃吗?”老妇忽然泪如雨下,想要靠近些,却被叶儿拦在跟前。
叶儿横眉竖眼:“你在胡叫些什么?这是我们秀姑娘,不是什么阿桃!”
阿桃被叶儿护在身后,如遭雷劈,站立原地久久不能动作。
与班贺重逢,她只有欢喜,而被眼前老妇呼唤出名字,她的内心复杂到说不出悲喜。
“我是姨婆啊,阿桃,你忘了我吗?那年你母亲病故,我去渝州照顾你,却不成想遇到大水,我去找吃的,和你走失了……阿桃,你当真一点儿都不记得了吗?”老妇哭得涕泪俱下,双腿一软,瘫倒在地,嚎啕大哭。
阿桃眼泪落到腮边,喉间堵住声音的大石半晌才松缓些许,嘶哑破碎的声音脱口而出:“姨婆!”
叶儿被眼前的一幕惊呆,转头看着哭成泪人的两人,不知怎的,自己眼泪也掉了下来,呜呜哭泣。
闯入这座私宅的老妇正是阿桃母亲的亲姑姑,她一面哭,一面诉说自己这些年的辛酸。
当年阿桃母亲病亡,杨典史怕自己照顾不来,央求李婶来到渝州。后来渝州大水,将他们的房子淹没,李婶带着阿桃逃往了高处,也是在此时,得知了杨典史葬身于洪流,只剩她们二人相依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