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很柔和,像一层朦胧的纱,笼罩在伊卡洛斯身上。这一刻他身上的种族、性别、身份,都融化在了灯光里。
虫族,是敌人。
这是星际所有人类刻在本能里的认知。
但伊卡洛斯,真的是敌人吗?
燕屿情不自禁地诉说:“军校生入学的第一件事,就是对着人类联盟的旗帜宣誓。宣誓我将会为人类文明的延续而奋不顾死。”
“老师,我想要,带来和平。”
明明室温是恒定不变的温暖,但伊卡洛斯却如坠冰窟,他低声道:“可是他们与你有什么关系?你根本不知道你将会面临什么!你不需要为任何人的生命负责,保护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离开这里吧,小燕!”
起初他的声音又低又缓慢,但越说语速越快,语调也逐渐拔高。
燕屿有些痛苦地说:“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与我有关。如果我可以做到,那我就不能说服自己闭目塞听!”(注1)
伊卡洛斯语气激烈:“你根本不知道你将面对的是怎样的风暴!虫族社会是一个无情的磨盘,放进去是希望,流出来是血!”
燕屿:“我不怕死,我只怕在悔恨中碌碌无为地死去。”
伊卡洛斯:“你以为死亡就是最痛苦的吗?燕屿,你还太年轻,你根本不知道,比死亡更痛苦的,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梦想腐烂变质。雄保会有一千种、一万种方法去捧杀你、逼迫你、腐化你。”
他说:“你做不到的。”
燕屿轻声道:“但我现在也做不到离开。”
伊卡洛斯定定看着他,仿佛无比地困惑:“为什么?明明已经说好了不是吗?为什么你突然就决定要留下来了?”
燕屿默了默,把自己知道的那些关于雄虫丧葬的条例说了出来。
“老师……白榄联大是您的坟墓吗?”
伊卡洛斯的指尖颤了颤,他突然感到了心脏在绞痛,好像十年前的自己正婴儿般缩在心底,撕心裂肺地哭泣。那个时候,他还不叫伊卡洛斯,那个时候,他还有一颗勇往无前的心。但现在,他已经站在自己的陵墓中回望起了自己的一生。
他对干扰别人的命运这件事也突然意兴阑珊了起来。于是他只是疲惫道:“好吧,如果你真的下定了决心,我依然会帮你实现心愿。”
他目光放空,娓娓而谈:“小燕,你有精神力。这点比我好太多了。你要知道,权力不是乞讨来的,是自己挣来的。无论是虫族,还是人类,有了权力,才能实现你的理想。”
“我没有护卫队,也没有子嗣。所以对于虫族而言,我什么都不是。”他俯身靠近燕屿,手紧紧攥住他的肩膀,肩胛骨硌得他生疼。“雄虫特权算什么?法律条纹又算什么?虫族的第一社会运行规律就是弱肉强食,我依然什么都不是。”
他们靠得很近,近到燕屿可以看见伊卡洛斯颤动的眼珠:“我能建立起白榄联大,依靠的不是什么狗屁法律条款。而是我的雌君塞基。因为他是鳞翅目的首领,他有一支庞大的蝶种军团,所以即使我是一个废物,雄保会也必须给我雄虫的尊贵。”
伊卡洛斯深深凝视他的学生:“只有权力,只有权力才是一切的通行证。”
“像一只真正的雄虫领袖那样,组建只听命于你的军团吧。”
*
戈多正在视频,他和其他同学一样,进入了成熟期。所以一出考场,就着急忙慌地给自己的雌兄发通讯求助。
全息通讯的另一边,和他长得很像的雌虫看起来十分稳重,他的眼下同样有红斑,这是夏赤蜻族的特点。
雌兄正在给他仔细地讲解成熟期的注意事项,他的眼睛突然被蒙上了。来者嘻嘻笑道:“海蒙,猜猜我是谁?”
海蒙无奈:“阁下,我正在和弟弟通讯。”
安提戈涅于是也与戈多打了个招呼:“嗨呀,是小戈多啊?你也快成熟期了吗?”
他把头放在海蒙的肩膀上,蹭了蹭:“我马上也要成年了。等你成年了,也和海蒙一起进我的护卫队吧。”
蜻蜓目被称为“空中屠夫”,一直是雄虫们挑选护卫队时青睐的族群。
海蒙瞬间脸红了,他僵硬地把安提戈涅从自己肩膀上挪下去:“您、您还未成年,请不要和雌虫过于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