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极限拉扯

“原来如此。”

一瞬间,思绪通达,燕屿已然明白了雄保会的打算。

第一层的目的是得到他的雄虫机甲,所以最开始对付他时只派出了雪莱,后续追击也没有拼尽全力。而提前为他注射试剂则是第二层,是为了避免人财两失的保险装置。但燕屿几次三番玩弄雄保会在前,就算他真的屈服于死亡,愿意向雄保会投降,他们也不敢完全相信。

所以有了第三层,给他注射的并非什么毒药,而是被抑生剂包裹住的柱状丝菌,当超过一定时间后,孢子外的隔离薄膜和抑生剂逐渐溶解,孢子就会开始生长,寄生雄虫。这是必死的杀招。

而更恐怖的是孢子特有的传染性。试想一下,被救回去的燕屿会去向什么地方?一定是蝶族的核心地区,总指挥官曼努埃尔的身旁。一旦寄生孢子爆发,将会对敌方造成不可磨灭的打击。运气好的话,雄保会还能不战而胜。

燕屿闭了闭眼,他语速很快,理智地做出安排:“我不能回去,你带着池涧西的遗体走。还有我的雄虫机甲,也不能落到雄保会手上。等会你离开的时候先把它销毁。”

雄虫机甲能源耗尽,不能自主销毁,只能外部动手。他的意思不言而喻。

曼努埃尔看着他,虽然知道这是正确的做法,但不知为何只觉得格外刺耳。他冷冷道:“然后你就坐在自己的机甲里是吗?”

喉头一阵腥甜,燕屿后知后觉感受到了来自五脏六腑中,那一阵阵奇异的、针扎似的疼痛。燕屿不想在这个时候上演什么泰坦尼克号,说到底他们也不是那样能够同生共死的关系。于是他不容抗拒地道:“不然呢?理智一点,曼努埃尔。”

他看着一身戎装的军雌,极尽冷静:“事已至此,是我棋差一招。我低估了雄保会的难缠程度,但是我并非没有做好牺牲的觉悟。既然无法挽回,那么只能尽力止损。”

不同于曼努埃尔压抑的愤怒,燕屿反而有种不合时宜的轻松。死在虫族的荒星,和死在人类的战场,对他而言也没什么两样,反正都是客死异乡。他见曼努埃尔还要说什么,反而平静到甚至带了点无可奈何的笑:“这个时候你还要和我吵架吗?”

曼努埃尔猛地顿住了,成熟的蝶种有一双特殊的眼睛,纯黑的瞳孔外一圈金色的日冕。第一次见面,燕屿便觉得那很像全日食时太阳无法遮掩的光。此刻金色在眉骨下的阴影里,明灭不定地起伏。他似乎在很努力地压抑愤怒,这愤怒不是冲着雄保会的,而是冲着燕屿的。

他很想掐着雄虫的脖子质问他凭什么就这样轻易地接受了这个结局?他到底知不知道他的生命有一部分是属于自己的?

但是他不被允许接近,他的理智、他的责任也在逼他远离。他是一方军团的主帅,孤身来接燕屿本就是不理智的冒险。若非能和他势均力敌的鞘翅目军团长重伤还在修养,他都不该来这一趟的。他身后站着那么多信赖他、依靠他、臣服他的虫,他不能做更不理智的事。

所以他再如何愤怒,也只能在安全距离外如同石雕般僵硬地半跪着。

燕屿不明白他的愤怒来自何处,叹了口气劝道:“快走吧。婚姻一场,如果你有点不舍的话,上位后记得对人类手下留情。”

军雌看着他,既不承诺,也不狠狠地否决。他凝视半晌,牛头不对马嘴地问:“你为什么要拼好那只蝴蝶?”

这话问得突然,燕屿却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在问杂物室里被撕碎的蝴蝶标本,但其中是否还有更深的象征意义呢?燕屿不愿去深想。

他沉默几秒,也凝视着曼努埃尔的双眼,慢慢笑了笑:“大概是想要你爱我吧。”

军雌穷追不舍:“这是真话还是假话。”

燕屿道:“你想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曼努埃尔:“……”

燕屿于是笑了:“那它就是假话。”

军雌看着他,嘴唇翕张两下,说:“我不会爱你的,我讨厌你。”

燕屿平静地、包容地看着他,在这样温柔的目光下,他感觉自己在一寸寸缩小,变得无比的渺小,他好像成了刚蜕壳的软壳蟹,或者被困在蛇蜕里的小蛇。仿佛有什么无名的、不可名状的东西站在他的面前,他只能这样卑微地抬头仰望,乞求不要被这个庞然大物注意到。因为€€的伟力下,一旦被注意到,便会无可奈何地被捕获。

在混杂着悲哀的愤怒中,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击中了他。

他还想恶狠狠地,或者满不在乎、轻描淡写地丢下一句“我讨厌你”,但他无论心中如何酝酿语气,大脑如何发号施令,喉结如何滑动€€€€他做不到。舌尖仿佛生了锈,又仿佛数千摄氏度的电焊枪蛮不讲理地将他的唇和舌都焊接成了一团,不然他怎么会在任何气流经过时都感到了令他战栗的疼痛?

蝴蝶的瞳孔缩成了细细的一点,如果靠近看,成千上万的复眼挤在那一点里。

饥饿、饥饿。

他听到自己问:“如果、如果你活下来,会告诉我真话吗?”

喉结滚动,舌尖滑过上颚,猛烈袭击大脑神经的食欲让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地战栗。

“让我吃掉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