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季则声点了点头,没拒绝,转到寝殿后头沐浴去了。

谢轻逢现在是男宠,自然要跟随侍奉,寸步不离,那浴池底下放了磨盘大小的暖晶,故而浴池中水温宜人,季则声二话不说,脱了衣服浸到池中,靠在池边闭目养神。

谢轻逢不能碰水,只能拿起架子上的花瓣,左边撒几片,右边撒几片,装作很忙的样子。

没过多久,季则声掀开眼皮,直勾勾地看着他:“你不进来一起么?”

谢轻逢一顿,推脱道:“属下方才已经洗过了。”

好在季则声也没勉强,只是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兴致怏怏地闭上了眼,仿佛累极。

谢轻逢从来没见过季则声露出过这种的神情,就像是徒步走了一百里,然而晚上打开地图,才发现其实要走一万里时的心累。

他在百丈凌峭之下的两年半,到底经历过什么,才变成了如今的模样?他的心魔又到了何种地步?

他沉默着,抱着衣服站在屏风后静静等待,过了许久才听到水声,季则声从浴池中走出来,背对着他,谢轻逢抱着衣服走出屏风,替他换上寝衣,然而他才抖开华贵的寝衣,神情却怔住了。

那原本光洁白皙的后背,一条长长的伤疤,从右肩到左后腰,即便现在已经痊愈,长出了淡粉的新皮肤,也足以看出这道伤原先多么骇人。

见他不动,季则声淡声道:“怎么了?”

谢轻逢道:“宫主,你这条疤……什么时候的事?”

季则声却答非所问:“很丑是不是?”

谢轻逢顿了顿,想伸手碰一碰伤疤,最后却生生停下了动作,只道:“不丑,属下是觉得很疼。”

季则声却笑笑,接过寝衣披上,抬步往殿内而去:“本座困了。”

他都这么说了,谢轻逢也不能问什么,只是收好季则声换下的衣袍,翻找片刻,却未找到钥匙,只能又回到寝殿中。

季则声已经蒸干了头发,自己躺在榻上睡了,背对着谢轻逢,不愿理人的模样,只是下意识还是留了一半位置,留给谁不言而喻。

谢轻逢叹了口气,慢吞吞地上了床,灭了琉璃灯放下床帐,将人转了过来,搂着腰陪他睡了。

耳听着身边的呼吸声逐渐平稳下来,黑暗之中,一对冷星似的眼才慢慢睁开,看着身边的人,神色莫名,又沉默不语。

这一觉睡得很不好,谢轻逢做了些乱梦,一会儿梦到在七弦宗的别院,一会儿梦到季则声从百丈凌峭一跃而下,一会儿又梦到季则声背后那条伤疤,等醒来时,季则声已不在身边,想必天不亮就已经离开了,像只偷偷摸摸的夜猫,不知又干什么去了。

他下了床榻,却见紫檀木桌上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凑近细看,却是块碎成两半的玉佩,上面的血迹已经拭净了,不知道季则声什么时候又捡了回来。

他摩挲着两块玉佩的断口,过了一会儿又将玉佩放好,离开了寝殿。

季则声昨夜杀人一事,他仍是心存疑虑,如今人不在,他也能查看一二,谁知刚出了门,就碰上一道熟悉的紫衣身影,却是花见雪。

昨日议事堂一见,谢轻逢还不曾留意,再仔细端详,才发现花见雪变了很多,如今书卷不离手,倒像是更沉静了些,他上前两步,淡声道:“花护法。”

花见雪闻言,转过头来,见是他,眼 神一亮:“是你?宫主可在寝殿?我有事求见。”

谢轻逢摇摇头:“宫主早早就出门了。”

花见雪不解道:“奇也怪哉,崔无命找不见人就罢了,怎么宫主也不在?”

谢轻逢一顿:“崔护法不在?”

花见雪点点头:“我方才已把画像交给憎惧二主了,有事找他,谁知才到他住处,却见门扉大开,满地鲜血,瞧着像经历了一场恶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谢轻逢想起昨夜气势汹汹出门的季则声,心中涌上一阵不好预感,花见雪见他神色凝重,不由道:“我还以为季宫主顾念旧情,却也原是喜新厌旧之人。”

谢轻逢不明所以,一抬头,却见花见雪叹道:“可怜深情者死不瞑目,薄情者另寻新欢,白白辜负真心,情之一字,过眼云烟,莫过如此。”

谢轻逢:“……”

看来花见雪读书颇见成效,如今已经开始说一些谢轻逢听不懂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