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百丈凌峭一跃而下,从此再难回头。
见他沉默,谢轻逢多少也猜到了他在低落什么,他叹道:“小师弟,心太软是要受欺负的。”
明明是天之骄子,正道栋梁,日后万人瞩目,却毫不犹豫陪魔头坠崖;明明受他蒙骗,恨他入骨,却打算在他死后替他保全那些无辜教众。
季则声默了默,转身走进船舱,半晌才道:“你也觉得我很可笑是不是?”
谢轻逢一顿。
他宁愿季则声如在藏镜宫时阴晴不定,也不愿见他如今的模样。
他早就见惯了善恶,利益至上,自然从不在意自己是好人还是坏人,可季则声不一样,他年纪轻轻,怀抱赤诚之心,可如今什么都不在了,也什么都毁了。
哗哗的拨水声在耳边萦绕,将二人之间的沉默冲淡少许,游船穿过一个个小摊,眼见有人在吆喝着卖糖葫芦和河灯,谢轻逢眼疾手快,将银子挨个扔进小贩摆在前头的帽子里,买了几串糖葫芦和一个大河灯,推着轮椅进船舱去了。
季则声靠坐着不说话,灯影将他的轮廓映得孤寂,谢轻逢挨到他身边,摸了摸他的脸:“师兄不是说心软不好,只是天下尽是汲汲营营之人,你越心软,他就越揪着你不放,还要 踩着你的心往上爬。”
季则声眼神动了动,直直望进他眼中:“师兄也如此么?”
谢轻逢道:“师兄遍观红尘,冷心刻薄,自然不能免俗。”
季则声又道:“那师兄说的真心,到底是真心,又或只是三分意动?”
谢轻逢顿了顿:“汲汲营营之人,又怎会日日将真心放在嘴边,半分意动,都要倾尽全力才行。”
“凉薄之人,三分意动,已耗尽两世真心。”
季则声不知听没听进去,沉默片刻,还是问:“为什么是两世?”
因为他上辈子汲汲于生,最后汲汲而死,这辈子想重蹈覆辙,却遇见了季则声。
花了两辈子,才凑出这半点真心。
但他怎么能说这些,最后只道:“若这世不够,那师兄下世还来找你,怎么样,愿不愿意?”
季则声眨了眨眼睛,良久才道:“下辈子还敢这么骗我,我就不要你了。”
谢轻逢把糖葫芦塞进季则声手里:“走吧,陪师兄去放河灯。”
季则声抿了抿唇:“又不是小孩子。”
嘴上嫌弃,糖葫芦却捏得很紧。
谢轻逢弯弯眼睛:“是师兄想玩,还请师弟陪陪我吧。”
有了台阶下,季则声终于推着谢轻逢出来了,只是两个人都没什么经验,花了好些力气才把河灯送进水,季则声看着顺流而下的河灯,眉头慢慢舒展开来,终于露出一抹笑意。
他心情好起来,又想起那些折磨谢轻逢的法子了,吃着吃着糖葫芦,突然把手伸进他的衣服里摸了半天,吃了好一会儿豆腐。
他偷偷摸摸趁着夜色揩完油,耳根都是红的,居然还有心情念台词:“师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刺激?”
谢轻逢不懂,但他脸皮比季则声厚多了,脸都没红,只能木然道:“感觉很好,很刺激,师弟的手法是越来越好了……”
季则声得到了肯定,心情更好了:“那还差不多。”
谢轻逢很怀疑季则声看了什么不太正经的话本,拿自己练手,但他没有证据。
眼看着游船穿过摊贩,来到广阔的湖面,只见湖心之处,一座灯火通明的画舫顺水缓行,丝竹管弦之声从中传来,远远望去竟是美不胜收。
谢轻逢随口问那划船的老翁:“这是什么地方?”
那老翁道:“是潇湘舫,都是达官贵人,有钱修士们的销金窟,听说上面有名满天下的歌姬乐师,一晚便要万金之数,不过都是听说的。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哪里能见这些?”
既是游玩取乐之所,倒也不算什么,季则声盯着那灯火通明的画舫,像是有些兴趣的模样,谢轻逢道:“你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