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凝梦是个纵横半生的传奇,坐在那儿时姿态如松,气场强大,但毕竟已经年近百岁,身体还是可以称得上脆弱了。

这番千里迢迢回国,吓掉了一众董事和高层的下巴,拼死拼活的拦也没拦下,最后只好由她最为亲近的养女和侄子作陪,一同回国落叶归根。

车刚停到陈家旧宅,陈时越下车和傅云一道把阮老太太从车上扶下来,她站在房子前摇摇头,喃喃的道:“不是这样的。”

傅云温和道:“八十年了,变化能不大么?”

“陈家从前,是这片最有钱的人家,晚清遗臣,家底丰厚,和现在大不相同。”阮凝梦颤巍巍的借着傅云手臂的力量,一步一颤的往阁楼走。

当年事发后竹筠心频繁闹鬼,半个族的人都死完了,一己之力弄没了大半个陈家,那可不就是人丁凋零,家财散尽么。

“当年交通不及现在发达,从这里到上海要赶山路,坐轮渡,路途遥远,陈家族里的人一直追着不放,我父亲派的人手不够,好几次落到他们手上……”

傅云静静的听:“后来呢?”

“后来不知道怎么,就都回去了,突然就停下来不追了。”阮凝梦道。

“嗯,应该是回去奔丧了。”陈时越插道。

傅云瞪他一眼:“你怎么说这么直白?”

事情理到这里,其实基本就清楚了,竹筠心死后化鬼大开杀戒,以自己被镇压为代价,为阮凝梦清除了族里最后一批坚持追杀的人,最终护送着她安全回到上海。

“竹筠心生前温婉,死后暴戾,所以催动她化作厉鬼的不是怨气,而是……嘶,我也说不清楚,反正从业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傅云笑道。

转眼他们推开阁楼门,阮凝梦有片刻怔然。

家具布景,恍若昨日。

阮凝梦一寸一寸的沿着桌沿墙壁抚摸过去,不觉间泪水盈了满眼,她最后在梳妆镜前站定,镜中人早不复当年少女俊俏的模样,皱纹沧桑,需得睁着昏花老眼,才能看清她映在镜中的身影。

傅云轻轻叩响了镜面。

镜中女鬼慢慢显露出身形,与阮凝梦隔着镜子对望,她红衣黑发,在与她目光交错的瞬间,展现出原本的模样。

“姐姐……”

阮凝梦笑了。

傅云带着陈时越悄无声息的推门出去了,两人站在阁楼前等着。

“我之前一直以为唤醒竹筠心的,是老太爷下葬那天和婚礼车队撞上的巧合。”傅云道:“这种现象叫做红白煞,意为喜事和丧事一红一白相撞,不太吉利,容易撞出脏东西。”

“不过现在看来是我肤浅了。”傅云若有所思道:“我们确实是因为红白相撞而唤醒了竹筠心,但是红白的本质却不是婚礼和葬礼的红白本质。”

陈时越:“……哥,你说人话。”

“我的理解是,这个法事里的红白煞,八十多年前竹筠心新婚夜上的红白二色。”

被冷落的新娘一袭红衣独坐在新房里,然后她遇到了那个掀她盖头的白裙姑娘,自此红白交错,哗然铺满了竹筠心短暂的一生。

“老大!安迪问你这回开车的油费给报销吗?”底下的少年探出个头来问傅云。

傅云伏在栏杆上朝着下面问道:“安迪,你真的这么问的吗?”

安迪装死没听见,底下众人嘻嘻哈哈的散开了。

“他们都是你……下属?”陈时越道。

“嗯,合作伙伴,更确切的说是同事。”傅云看了看他,紧接着话锋一转:“你最近毕业季吧,工作找的怎么样?”

陈时越想起这个就头疼,一耸肩:“不知道,简历一个没少投,offer一个没见着。”

傅云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他:“有兴趣的话,可以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