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长诀抽动了一下嘴角,摇摇头,闭上眼睛。
几年前,他绝不会想到,祁染会为了安慰他,说出这种话。
他脸上流露出难得的落寞,望着昏黄的灯影。宵禁将至,世界马上会陷入黑暗。“好人的陨落是最坏的。”
祁染愣了愣,低下头:“你还是那么喜欢戈齐。”
戈齐是著名的反战诗人,祁染经常给005朗读他的作品。
也许,005的思想,就由此萌芽的。
不过,对面的人却纠正了他:“这是温别庄说的。”
祁染微微讶异了一瞬,他对戈齐的作品很熟悉,竟然也会记错?不过,戈齐和前外长€€€€也是前联首€€€€的理念,确有共通之处。
两位先贤,跨越一千年,遥遥相望,念诵着、呼吁着永久的和平。
可是,他们的呼声终究湮没在金戈铁马、枪炮轰鸣中,戈齐没能阻止大清洗之战,温别庄也没能阻止二十年前的海峡战争。
灯熄灭了,黑暗笼罩下来。钟长诀闭上眼睛。从古至今,想改变的人终究没能改变什么,战争真有结束的希望吗?
而现在,因为枪炮的进步,毁灭范围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不可挽回。
他开口,用平静的语气说出最可怕的假设:“如果我们发射了导弹,克尼亚又反击了,那怎么办?”
祁染久久沉默着。上古时期,小行星撞击造成的大灭绝,毁灭了星球上百分之九十的生物。
如果战争真的绵延不断,说不定真会引发第二次大灭绝。
“要不,”祁染说,“你悄悄把航空部的一艘飞船偷出来,我们抛下一切,去伽亚吧。”
钟长诀扯了扯嘴角。在宇宙中流浪,这当然很浪漫,不过这也是异想天开的假设。
这几年,因为战争,科研经费紧缺,天文站的研究几乎毫无进展。除了伽亚所处星系的环境和自己的星球类似,什么信息都没有。
即使有适宜水和大气形成的环境,也不一定真有生命。伽亚可能根本就寸草不生,一片荒漠。什么“第二个人类家园”,都是痴心妄想。
就算它真适合居住,以现有的飞船设计,根本飞不出这个星系。就算刨除燃料不足、抗压不够的缺陷,以光速前进,要到达伽亚,祁染再活三千年也不够。
若只有自己一个人能到达彼岸,那又有什么意义?
他们终究还是要活在这个时代,终究要面对那个可怕的结局。
一周后,在一个晴朗的夜晚,十几架轰炸机飞到阿尔科夫上空,掷下导弹。
近二十万居民死于轰炸。
轰炸结果不如联首预想中好,他质问钟长诀是否擅自调整了计划。钟长诀回答,在敌人领空内滞留越久,飞行员越危险,人才难得,战争还要打下去,实在承担不起再多无谓的牺牲了。
联首接受了这个理由,毕竟,正如他在之后的演讲中所说:
“和其他战争行为一样,对城市的攻击不可容忍,除非它在战略上是正当的,比如这次对阿尔科夫的轰炸。它是为了保护联邦,以及其他盟国士兵的生命。”
“我认为,克尼亚余下所有城市的价值,都比不上一根联邦人民的骨头。”
作者有话说:
1、好人的陨落是最坏的(the corruption of the best is the worst)。
具体的作者并不明确,通常认为是教会历史学家和神学家圣格里高利一世。
2、中世纪教廷砍了这么多无辜民众的脑袋,从没有人说这是刽子手的错。
原句出自《北平无战事》:我带你去菜市口好了,你去看看,那是清朝专门杀人的地方,杀了那么多人,也没有谁去找刽子手算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