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夫人定定地看着柳羲和,一字一顿地尖声问道:“还是说,你以往说的那些都是谎话!”
这一句质问,成为了压垮了柳羲和的最后一根稻草。
柳羲和只觉自己一颗千疮百孔的心脏因为疼痛而搅动蜷缩了起来,却从伤口里榨出了他更多的血。
颤抖着张开口,柳羲和却发现自己像是失声了一样,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要说什么?
他想说,我没有撒谎,我真的没有撒谎,我一直把您当做当做我亲生的母亲看待,父亲也一样;我敬仰您们,也发自内心地热爱您们。
他想说,我也真的把您的孩子当做自己的亲弟弟在看待,我是看着因为他的出现,母亲您就像重获新生一样欣悦;因为您爱他,热爱您的我也愿意爱他,去辅佐他成为柳家家主,在您们之后,守护他一生,我真的是这么想的。
可柳羲和说不出口,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母亲根本不想听这些话,或许也不会信这些话。
他还想说什么。
他还想说,母亲,您就是修仙界的大拿,您不会不知道灵根对一个修仙者意味着什么,那甚至崇高于性命,您这是要夺了我的性命给您的孩子啊!
他还想说,母亲,你纵横修仙界多年,何曾听过什么让人后天生出灵根的秘法,那所谓奇人的所谓秘法,您有去考证过吗?哦,您不会,我终于明白了,只要有一丝可能,您都愿意为了自己的亲生孩子去尝试。
他还想问,母亲,您曾经说过,您一直把我当做亲生儿子看待,您说会一生疼爱我,您是不是已经把这些话都忘了,还是……
还是说,您以往说的那些都是谎话?
看着柳夫人满脸疯狂的神色和充满了期待的目光,柳羲和觉得自己的问题不必问出口了。
柳羲和又看向一直坐在一旁默默无语的父亲,可柳羲和的哀求般的期待也很快死去了。
此时此景,不发一言,不就是最清晰可闻的话语么。
原来他柳羲和一直以为的父严母慈、一家和睦,这层虚影背后的真相竟是如此的残酷,只有他一人入戏的皮影戏是这样的可笑。
柳羲和啊柳羲和,你真是可笑。
柳羲和用尽了全力也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浑身战栗,他嘴唇的微颤也无法停止,柳羲和唯一控制住的,只有没让自己流泪,这已是他最后的尊严的保全。
柳羲和终于发声了,可从喉咙里爬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血,都似是锋利的锯齿对他施以凌迟。
“我……愿意。”
艰难发声的柳羲和,只觉得这三个字缓慢而坚定地割开了他的喉咙,柳羲和从未觉得呼吸像此刻这般困难而痛苦。
听到了柳羲和的应允,柳夫人像是被注入了巨大的力量,立刻就从地上站了起来;坐在一旁的柳家家主,脸上也难掩惊喜之色。
柳羲和麻木地看着这一切。
柳夫人终于绽放了笑容,她一脸的狼狈使得突然出现的狂喜显得有些滑稽。
柳夫人急切地说道:“你说什么,羲和,你刚刚是不是答应了,为娘没听清,羲和,你再说一遍,你再说一遍!”
柳羲和望着他的母亲,哦,错了,可笑他十几年错把养母当生母,柳羲和定定地望着他的养母。
柳羲和想说,母亲啊,您可知道,刚刚那几个字,对我而言已是凌迟,您如今竟还想我再凌迟自己一回。
可惜柳羲和不是个傻的,或者他傻了十几年,如今总算是清醒了过来,他接着就想明白了,他的养母,他认了十几年母亲的这个女人,大概是不在乎他的死活的。
呵,刚刚,他可听到柳夫人第一次在他面前以“为娘”自称呢。
太傻了,太傻了。
他早该明白的。
少年那好看的瞳眸里,最后一丝光也熄灭了,只余泥沼般的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