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他们......”

“夹层的手术费用这么高,自费部分15万打底是基本要的,但是昨晚这么多人都站了个通宵,你知道技术和人力才能拿多少钱吗?但如果家属连押金都不给,昨晚不仅仅是我,大家就都是白忙活了一晚。”

陆洋站起来走到她面前,还是很耐心地说。

“低个头并不是什么难事。”

吴乐看向陆洋的目光带着几许探寻又带着一丝犹豫的歉意,有话要说但又不知道该如何措辞,思考后她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陆老师,很多人都说你主刀做过一例夹层,但是是违规操作......我能问问是怎么回事吗?”

关珩脸色在听到女生话语的那一刻都变了,小心翼翼地看着陆洋的表情。

“我越级主刀,而病人因为术中并发症救不回来。”

陆洋回答的时候倒是毫无顾忌,说的很坦然。

“因为我曾经也以为医生就是要救人,再高的职称,再多的文章都比不上一个会救人的医生来得有用。我曾经的老师告诉过我,手术有等级之分,但人命没有,只要我有能力救,冒再大的险都义不容辞。”

“然后现实告诉我,并不是这样。”

陆洋说着笑着耸了耸肩,走过吴乐身边的时候又拍了拍她的肩膀。

“谢谢你啊,小师妹,虽然我并不需要家属向我道歉,但是谢谢你维护我。”

如果那个时候,哪怕有一个人站出来说一句,哪怕依然是这样的处理,自己也许都不会有那么绝望。

到现在那打开的胸腔里,鲜红的刺眼的画面还是会时不时缠绵在他的梦魇里。失误操作下破裂的血管,胸腔里如同血海一般,所有的脏器都被淹没......

他做不到明哲保身,也做不到袖手旁观,病人也来不及去等。

伴随回忆而来的还有那一顿在办公室里几乎让他昏厥过去的痛打。

皮带以从来没有过的狠戾抽在他的臀腿,他一次一次地摔在地面,又艰难地撑起。

林远琛从北京开会回来,踏进办公室时没有任何言语,反锁了门直接动的手。

皮革冰冷厚重,划破空气,一寸一寸地抽落,撕扯着他的皮肉也撕扯着他的尊严和意识,他跪在林远琛的面前,如何痛哭叫喊,都换不来一句话语,也得不到一丝喘息,回应他的只是一下接着一下重责。

痛楚无边无际,窗外分明是明亮的白天,他却如坠永夜,仿佛无论他怎么挣扎都会被拖回地狱。

裸露的皮肤高肿着破裂渗血,他在疼痛里辗转苦忍,身体一阵一阵地发冷颤抖着,拉着林远琛的衣袖想要乞求一点宽恕,却被甩开,那时候林远琛居高临下,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里令他冷得彻骨的漠然和森寒,也许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老师......

以后,不准你再叫我老师。

“也许那个时候他听话站在一边,看着主刀医生关胸然后走出去跟家属说破了救不回来了,就没有这档子破事了,”程澄一边抽着烟,一边说着,看坐在眼前的女孩子听得有些怔愣,轻轻叹了口气,“他执意要救,但手术那么多意外的可能,加上这个病人隐瞒药物使用情况。”

“可是......手术的负责人不都是主刀......”

“如果你是医院,你是放弃一个带着十几项项目基金实验课题的教授,还是牺牲一个普通还不自量力的住院医,家属的愤怒需要宣泄和补偿,医院需要平息事情,要保人就要有名目。”

“合同工住院医违规越级操作,总好过大教授只会发文章,临床能力其实一塌糊涂。”

吴乐站在缓缓下降的电梯里,抬眼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没什么表情,正在放空的陆洋,所有的事情在他身上好像已经完全找不到痕迹了。

微信突然响起,女生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陆老师,程老师说我们不用过去了。”

“为什么?”

不会吧,不会不肯交钱吧,陆洋心中咯噔一下,想着最坏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