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琛心里苦笑,自己也不能免俗,但脸上的神情转而又露出了几分严肃。
“我是希望你继续跟着我学习,但是陆洋,这件事不应该成为原因,也不应该让你觉得需要勉强自己。”
不仅仅是师生关系,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其实归根到底都要一个你情我愿。同样的,你既然是真的不想把我当做老师了,那我又有什么立场训诫你,打罚你呢?
年长的一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沉静,如同月下阵阵漫上滩岸又回转奔离的海。
陆洋的脸上始终都是带着一种淡淡的隐忍,抿着嘴唇,强睁着眼眶仿佛是要把眼眸里一直有着的浅浅湿意,硬生生逼回去一般。不想流露出脆弱,却偏偏看起来就像是一只丢弃在淅淅沥沥的夜雨里,被雨水打湿了皮毛却执着地守在屋子前不肯发出声音却又不肯放弃的幼猫。
身后是过去日日夜夜在不甘与追问里的苦苦徘徊,抬头是望不见深浅生怕一脚踩空再次跌入深渊的迟疑,他的无措与抗拒横亘在眼前,是时光留下的难以跨越的河。
林远琛沉默了良久,面对着年轻医生的执拗和倔犟,还是站起来走到陆洋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那脸庞上湿漉澄澈的双眼。
“先给你记着吧,走,去见家属,准备下一台了。”
第12章
看着电梯上显示的橙红色数字渐渐下降,林远琛的话语其实一直在陆洋心里回响着。
流逝的时间其实在任何人那里都是一样的,所有人,所有事都会有改变。
纸张上面画着的畸形血管调整的术式设计和猜想,还有许多临床案例的整理和总结,复杂的化学分子结构,大段大段的英文文献摘抄笔记,所有的东西如果绞碎了仿佛更像是一种与过去彻底离断的仪式。所以很多稿件被整理出来放入碎纸机之前,陆洋还是有了一秒的犹豫,但最后他还是提着一袋碎纸垃圾走出了值班室。
面前的病床已经收拾得干净,陆洋看着已经关闭的监测仪器有些许的不是滋味,这样的事情常有,但是每一次发生都让人心里郁结。
“为什么没来说?”
陆洋其实并没有生气,但是表情上看起来有些阴沉,面对的住院医见他这样的脸色,说话也有些吞吞吐吐。
“老师们都在手术,而且是家属的意思,梁教授当时刚好在,有跟家属沟通过很多次,但是家属那边非常坚持把这几天监护室的费用结了之后就签字出院了,出院的时候所有的文书记录梁教授都有检查过,”住院医生说着,看自己科室的老总没有什么反应,便又继续说道,“小孩子的父亲有拍林主任和陆老师开的医嘱,好像说问过县里医院可以回去继续输液和吸氧,如果再咳嗽也可以开抗生素。”
但是这些都只能让身体的症状一时好转一些,根本的问题无法解决,陆洋叹了口气,只是交代了一句病历病程记录,不管纸质还是电子文档在封存前自己都要再次确认。
“不过,他父亲说一定会尽快筹钱再回来治病的,”住院医说到这里,其实自己也不是很相信,一般这种情况出院的患儿基本上就是被家属放弃了。
双主动脉弓并不合并其他畸形的情况其实基本都是可以彻底矫治与常人无异的,的确可惜了。
“之前那个十字交叉心又是复杂大动脉转位又是右心室双《出口需要几次手术的小孩子,家里也不是很宽裕,但他父母也没放弃啊,”晨会的时候,梁教授可能是与病人家属接触的过程中有些不满,下了会也忍不住感慨。
这一例陆洋并没有机会亲眼见过,但是在全院的手术案例分享学习上他还是看到了,手术的全部录像辗转转过几个微信群流到他手里。
人各有苦处,没有办法也没有立场评判,医生能做的毕竟有限。既然已经出院,陆洋也没再多去细想。
过年期间,医院食堂的伙食倒是不错,吃过饭后,又装了饺子热腾腾地泡在汤里,陆洋一边吃一边听着关珩吐槽着护理期刊审稿人发过来的修改要求,时不时回应上两句。终于难得有了半天的清闲,等会吃完饭他可以洗个澡回到住院总的值班室里给自己的爹妈打个电话,再好好地睡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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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远琛坐在学校附近的咖啡厅里,看着手机里程澄传过来的一张张照片,拍下来的都是陆洋整理出来准备碎掉却又舍不得,便囤积在急诊值班室柜子里的草稿和文件。
个小棺材一大早回来又全都翻出来看了很久,最后还是全碎掉了。
林远琛看了很久,握在手里的咖啡已经变得温凉,直到等待的人坐到自己的对面都没有发觉。
陈媛见他盯着手机上图片的文字资料看得非常入神,索性并不打扰,安静地坐着啜饮自己点的咖啡。
过了很久,无意识地抬头时才发现,林远琛脸上带着几分歉意,微笑着打了声招呼,“好久不见,抱歉啊,没发现你来了。”
陈媛还是跟两年前见面的时候一样,容貌没什么变化,保养得很好看着也就三十岁上下的模样,穿着气质干练又大方,却又始终保持着淡淡的距离感,但眼神平静温和,是骨子里透出来的自信和优雅。
唯一改变大概就是留长了头发。
“我看你很认真,让你等了这么久,我等一下没什么关系,工作上的事吗?”
“学生的稿子,很有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