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你的想法和思路,相信你自己的判断。

林远琛即便没有再开口,但所有的话语都在眼神里传递着。

气息靠得很近,每一次呼吸都能彼此感知,他的每一步操作都会在林远琛的注视下进行。再没有的耽搁,陆洋的手术刀沿着静脉长轴,以之前从来没有出现在讨论里的方式切入,深浅慎重地把控着,小心的避免伤及其他组织。

切开,显露。

心房间的缺损,部位的剪除与保留,如何处理冠状静脉窦,怎么修补和结扎,手上一边做着,头脑也在不断演练着各种做法和后果。

身体会随着年龄不断长大,血管,心脏,器官,循环,通道怎么重建,血液泵吸回流,通畅与梗阻,大量的预估和演示迅速同步计算。

渐渐地恢复冷静镇定,所有的慌乱都被压下整理,高度集中下的精神与身体仿佛感受不到时间和外界的影响,眼里只有自己的刀尖在心肺血管间不断地穿梭。

视线时不时会在抬起眼眸的瞬间,与林远琛擦过。

主刀每一步操作都要有策略,所有人都是从工匠开始的,但是不能止步于工匠。

林远琛就算现在一言不发,但是曾经在手术台上,在教学时,跟他说过的话,每一句都像是刻在他的心里,想起来的时候,甚至连场景和时间都无比清晰。

血液的循环如果此路不通,那就要另找出路,自己的那个假设如果可以的话......

“来,剪刀给我。”

陆洋说着,眼睛微微眯起,像是在心中模拟,又在片刻后闪过一丝锋利的光。

要有足够大的吻合口才能够避免后续出现肺静脉回流梗阻,小孩子才能不用再受第二次手术的苦难。

所有的操作,林远琛都看在眼里,每一步的配合都是在无声中行云流水。牵拉,固定,打结,完美地契合着节奏,像是在下一步动作之前就已经知道了陆洋的设计和做法。

飞快的,就像一个人有四只手一样,想法心意都是相通的,不用提醒,不需停顿。

在陆洋尝试构建心内血流隧道的时候,林远琛才开口说话,刀尖点了点心间那一线缺口。

“这里,做引入通道的话万一......”

林远琛的忧虑,陆洋一边修剪着补片一边也在考虑着,动作也慢了下来。

不过几秒,林远琛心里就有数了。

“做吧,这里再做一个隔入就好。”

陆洋被他一提醒也迅速明白了,豁然开朗,所有的道路都再度明晰。

手指刀具,缝补也像起舞,在炽亮的灯光下,在真实的血肉间。

脑海中,曾经在一个个日夜里构思的术式做法,终于有了现实立体的模样,陆洋在剪断最后一根可吸收缝线后,看着眼前楷楷心内的情况,突然莫名地生出了一种不太真实的悬浮感。

恍惚间,像是从那天那个夜晚开始的所有时间都变成了一幕幕时光残片,如同扑克洗牌一样全部在眼前仓促又遥远地掠过,堆砌崩塌,折叠舒展,都没有实感。

林远琛在他怔愣的两秒间就已经接过去了,声音始终冷静平稳。

“来,注水测试,超声也看一下。”

下了手术,看到楷楷从手术室推出来,送进了重症监护,陆洋心中才多少有了一丝松快。

虽然术后还有危险期,还要看后续能否顺利运转,不过在开放阻断的血管,复温复跳之后,一切情况都算理想,起码算是成功了一半。

但是,从摘下口罩开始,旁边的人或是兴奋,或是钦佩和感叹的情绪似乎都没有影响到林远琛。

他一直都冷着脸,离开术间的时候交代话语的声音也带着冷淡。

手术间的休息室里,林远琛脱下了手术帽,用纸巾擦了擦额侧的汗水。

陆洋站在他的旁边,踌躇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但又总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