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

手指重新搭在了键盘上,可指尖干涸,对于接下来要敲下的文字全然没有头绪,鼻间、心里是一阵阵上涌着横冲直撞,无从纾解的困顿与无助,头皮一阵阵地发麻,陆洋睁着眼睛,看着眼泪在自己的眼眶里渐渐积蓄成雾,然后一颗颗无声地滴落。

他从来不是爱哭的人,却在视线再度回到屏幕上时,泪水越落越凶。

在片刻之后,才猛地用手背擦干净,吸了吸鼻子,还是定了一下心神开始工作。

如果真的不能留下来,那这也算是一点心意和回报了。

可泪水还是一直不停地落着,如果有酒该有多好,陆洋心里苦笑,不停地擦着眼睛,字符一个个打下后又因为错误删除重来,甚至在某一刻,他觉得如果那天晚上林远琛对他动手了的话,也许他就势放下作祟的自尊和骄傲,放下心里无法言说的屏障,全部倾吐出来该有多好。

最后倒在床上昏昏沉沉地入睡,房间里只留了一盏微弱的台灯亮着,冷气并不强劲但吹在身上一阵阵生寒,陆洋自然反应地裹紧了被子,陷入了层叠混乱的梦境里。

那个把一切打乱的电话,是在清晨五点半左右打进科室来的。

陆洋在手机的震动中醒来,起床的时候,头发凌乱,眼睛浮肿,用湿纸巾擦了擦脸便顾不上太多了,拿着自己的白大褂一边穿着赶了过去。

一路上,眼前楼道上所有白炽灯的灯管似乎都在剧烈地摇晃,像是地震一样,又像是无数冷风急切地灌入包裹着他,模糊着他的视线和判断。

胸腔内的心脏似乎都随着脚步仓促往前赶而不断向下坠落,那种熟悉的令他恐惧的发冷感再度慢慢袭上心头。

接起电话时,一旁值夜班的住院医和护士都紧张得不敢说话。

陆洋稳了稳呼吸,才应答道,“喂,您好。”

对方的口音略微重点。

“诶,您好,诶您是你们心外科的领导,是吗?”

“我是这边住院总医师,我姓陆。”

“噢噢,你好你好,我们是X县人民医院急诊科,是这样的啊,你们是不是之前有做过一个叫卢楷的小孩子的手术,是TAPVC,主刀医师是林远琛主任是吧?”

陆洋深了一口气才回答道,“对的,有过。”

“那个小孩子在家里突发晕厥,在我们这里救过来了,但我们这种小地方医院肯定处理不了的,所以现在他父母也在旁边,意思是从这里开个转诊,然后包车送过去你们那边,因为毕竟是在你们那里做的嘛。”

还没等陆洋反应,对面的医生就噼里啪啦地一顿说了。

“我跟你说一下这个孩子情况啊,我们有看你们给开的出院小结,医嘱是都开得很全,但他妈说孩子术后只吃了不到两个星期的药,然后就给他停药了。”

“说之前呼吸困难,发烧以为是感冒,就直接在小诊所开的感冒冲剂回去吃了,然后也没有做别的检查,看记录上也没有回去你们那里复诊。”

“这个小孩现在情况是有点离谱的诶,你们要赶紧给个答复啊,我们这里......对吧,这个不好耽误€€。”

第61章 (上)

等待的时间最难熬。

办公桌上,手边是刚刚匆匆喝了一半的豆腐脑,现在还是早晨,然而焦急与忧虑已经快要从陆洋的眼里溢出来,他几乎是无意识地眉头紧锁着。

“送过来大概三个多小时的路程,应该很快就要进上海了。”

吴乐在一旁说着,早上本来想早点到医院可以先去一趟医院图书馆查资料,但没想到刚走进科室就听到了关于楷楷的事情。

虽然只是临床实习,但作为当时那间病房主要的值班医生,吴乐也忍不住满脸都是担忧。

“到时候走急诊通道,主任上午在学校有课,大概十一点半能赶过来,”陆洋看着手里已经收到的楷楷在当地医院做的一些检查,手指捏了捏紧皱着的眉间也觉得头疼。

能手术治愈的先心病也并不是手术做完了就万事大吉了,后续都需要根据情况服用一定时间的药物,有些比较简单的先心可能只需要一周或者半个月,但是对于复杂病情,有些甚至需要一直服用到下一次手术。

楷楷的情况当时恢复得不错,林远琛开的是三个月的量然后复诊时再做判断。

现在看起来分明就是药物的控制没有及时跟上,身体出入量完全放开,心脏负荷太重,出现了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