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刚才的话一直在自己心里盘旋。

林远琛不再顾及自己的意愿和迟疑,突然去联系自己的家人,他在知道的那一刻的确是觉得气愤又尴尬,但也知道林远琛在很多事情上要是坚持,根本没有人能改变他的决定,可现在心里更多的是觉得不是滋味。

父亲声音的疲惫也许当真是思索了一夜没有睡好。

“爸跟你妈觉得你在外面很不容易,你看,你不像别人,可能家里在这个行业有资源有关系,或者说父母能够支持很多。”

“能遇到贵人,能够提携你帮你当然是好,可是......”

“你很辛苦吧。”

社会上的人际间哪有不求回报的好,哪有不跟利益牵扯,不需要经营维系的纽带,林远琛愿意这样“越界”的关心和帮忙,在父母眼里,陆洋在这份关系维护里也一定下了很大的功夫。

父亲在电话那边叹着气,陆洋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安慰着说道。

“老师他.....一直都对我挺好的。”

对于现在处境的烦闷和憋屈,陆洋并不想对着父母发泄,只能控制着情绪说着自己的想法。

自己当然是希望母亲接受更好的治疗,之前也提出过,毕竟技术设备肯定是一线大城市大型三甲医院的条件要好出一大截,也让父亲不用担心,他完全可以照顾母亲。

挂断电话的时候,父亲的语气也听得出已经下了决心要说服母亲。

陆洋洗完了碗筷,收拾了厨房,站在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已经开始繁忙拥堵的街道,吃了两粒芬必得后准备出门。

看了下工作群,才知道今天早上中心那边小儿心脏专家周教授刚好过来这边院区作交流,安排了参与楷楷的会诊,估计这也是林远琛去医院的原因。

屁€€股在每一次下阶梯的时候,拉扯的痛楚尤为明显,刚才出门前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伤。

皮带一记一记的痕迹像是深深烙在皮肤上的一样,所有的痛苦在闭上眼时仿佛在脑海里重现着,紫砂在青红高肿的皮肉上点点遍布,刚结痂的地方他连碰触都不敢,仔细回想起来这可能是挨得最重的一顿打了。

走路想要保持正常的姿势都变成试炼,走到地铁站,陆洋就已经一头汗了。

刚过了早高峰,地铁车厢里难得有几个空位,但陆洋还是在不开门的那一侧半倚靠着站立,一边看着手机里住院医师们对于今天查房情况的汇报。

明天开始就要休国庆假了,林远琛的手术日程本来只是前三天全满,现在估计还要再加,这是很多择期手术的病人为了平衡工作,还有假期休养,会选择在这样的节假日接受手术。

另外国庆跟过年时候一样,也经常会发生一些临时急诊手术,比如心血管病变或是急性夹层,天气渐渐变冷,对很多本身有基础疾病的老年人也是一种考验。

之前最忙的一个国庆一天连轴转了三台下级医院转上来的夹层,陆洋还记忆犹新,他现在回去医院也得重新再确认一下科室国庆期间的手术安排表。

地铁在幽深黑暗的隧道里飞驰过,陆洋看着玻璃上倒映出自己的脸庞,心里一直在矛盾着等会儿要以怎样态度与林远琛相对。

专横与善意,狠戾与挫败,每一幕都在陆洋心里交叠穿插,甚至是林远琛昨晚在他床边久久坐着没有离去时的叹息,都在这时候回忆起来。

他要跟林远琛说什么?

对方想要帮助他,善意是真实的,但是他的困境被拉扯开遮挡,令他无处躲藏的羞恼,也一直在心里萦绕不去。

镜面上他的神情沉郁,眉间都似乎是下意识地微微皱起。

到站提示音响起,陆洋随着涌动的人流往医院走去。

感冒昏沉还有身上的不适感似乎在走到室外,呼吸到新鲜的空气时,多少缓解了一些。陆洋踏进医院外科楼,进了科室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了衣服,又往身上喷了一次药,整理好之后去了病房。

江述宁刚从病房出来,见到他看他脸色并不是很好,有些关切地问了一句。

最近江述宁总是在忙着准备过去新院区的交接事务,两人打照面的机会比之前少了些,陆洋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说了句没事,就没多讲什么。

“刚才他们上级会诊结束,现在估计在开会,这个病例到时候科室内我看也是要讨论的,我想下去看看楷楷,一起吗?”

陆洋也正有这个打算,便点了点头。

刚到楼下,还没走到PICU的值班室,就听到了前面走廊一阵吵闹喧哗,家属除非特殊情况是进不来这里的,所以看到几个人围在前面的时候,陆洋心里也有了不好的预感。

是楷楷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