勺子戳在糖醋大排上,气氛因为彼此心里似乎都有一些话在斟酌一般,有些凝固,程澄也没有任由这样的停顿蔓延太久,抬起头认真地跟闫怀铮说道。
“虽然远琛对待陆洋用了一些你对吴航的那种方式,但并不意味着你可以那样对陆洋,他是远琛的学生,不是你的学生。”
“你多虑了,程澄,我没这样想过,”闫怀峥大概是没想到他会说这个,表情有些阴沉下来,“吴航是我的徒弟,虽然我知道那样方式的确存在错误......”
筷子往餐盘边一放,闫怀峥想到今天早上韩教授那无意间说出的话语,像是怕踩到自己的雷区一样又迅速言止于此的样子,更觉得内心苦闷。
“而且,像我这样做不好师父的人,我以后也不会再收徒弟了。”
程澄本来也不是想再旧事重提去指责他,见他这样说了,也觉得继续讲下去挺没意思,便扯开了话题。
“那你接下来手术的时间敲了吗?”
“下午先做一台搭桥,搭两根,江述宁给我做助手,远琛那个学生看上去脸色虚得都快要晕倒,我让他去休息了。”
“是该让他休息一下了,”程澄看了闫怀峥一眼,“远琛的收尾是他做的。”
手术的细节闫怀峥并没有了解得非常详尽,毕竟他赶到的时候,人已经推出来了,结果也还算理想,现在知道这点,也不由自主地被震动了一下。
“是我让他做的,这也是远琛的临床教学理念。”
“本来我一直觉得,远琛的教学观点非常冒进疯狂,甚至不人道,但那天发生那样的事,他的学生参与抢救,我可能多少能理解他一点了。”
程澄自顾自说着,并没有理会他的惊讶。
吃完饭时,程澄还是回头说了一声,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的都可以交代,闫怀铮这个时候才把憋在心里的话语说了出来。
“老师很伤心,这种事情发生,他腿脚还不好,加上一直有采访之类的骚扰让他不太方便过来。”
“其实现在来太多人也不好,远琛要是面对一圈赶来看他的人说不定还要骂一句,又不是来奔丧。”
“但你要不还是给老师打个电话吧,安慰一下老人家。”
师门在这个时候总是要互相支撑,互相依靠的。程澄明白他的意思,但未置可否,这种事情说到底还是要讲究情愿,闫怀峥也不做勉强。
就像程澄许久没有上台,也许是觉得不去施展不去运用,就像是一种与自己老师的割裂,但医学道路上的老师,对于一个医生的影响又岂止是传授技术那么简单的。
直到真正救急的时候,才发现一手技术仍然没有还给传授自己的老师,术式思路依然在脑海里无比清晰,每一步都稳健而镇定,被训练过的所有的东西就仿佛刻进本能,这是被多少人羡慕的本事€€€€许多外科医生离开手术台哪怕只有一个月都会感觉到手感的退步,需要恢复和锻炼。
生命里并不是所有的人和事都是那么容易切割的,匆匆挥手道了别,两人都朝着自己的科室快步走去。
下午,一些零零碎碎的信息藏在几段不知道从哪里流传出来的爆料里,悄然地出现在了网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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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洋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六点了。
没想到在出事的第二天竟然能有这么长时间的睡眠,朦胧间眼睫颤动着被窗外夕阳的霞光晃了瞳孔,意识就像是瞬间被拉扯着清醒,他猛地一个鲤鱼打挺般坐起来,差点从折叠躺椅上滑摔下来,吓到了刚进来打算换外套的关珩。
“吓死人了,兄弟,你诈尸啊!”
“我睡了多久!”
看到陆洋一脸的惊恐,关珩连忙说道。
“没事没事,你别紧张,今天没什么事情,科室一切都正常,新头儿很强,现在带着人在做手术,你老板也醒了能说话了,刚才还说想喝水。”
陆洋喘着气揉了揉脑袋上乍起的偏头痛和颈椎的酸疼,虽然睡了很久但躺椅上肯定睡得不舒服,腰酸背痛是难免的,况且睡到这个点起来的时候,总是难免有一种体内激素下降极快的沮丧感,陆洋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颈,用纸杯倒了杯温水慢慢喝下去。
“你上来交班?”
“对啊,这个月不是科室内轮岗嘛,我刚才带两个小姑娘给你老板做晚间护理,等会儿还得继续培训她们重症护理注意事项,你不用急着回去九楼上班,先去吃点东西吧。”
虽然关珩这么说,但陆洋还是打开了住院总的手机,看有没有漏过会诊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