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梦境就像真的踏进了深海,但一点也没有感觉到冰冷,呼吸依旧平稳缓慢。水流温暖包容,平和地承托着他漂浮,光线在仿佛伸手就可以触及的海面上变成道道遥远的星光,幽静柔和将他包裹。
翌日,学校官网发布了关于张教授的调查结果和解聘通报,一张图片上短短的几行字,但所有人在这张通报上读到的更多还是息事宁人。
拔出萝卜带出泥,表面上是一个教授学术不端,背后影响的是多大的关系网络,各种项目课题的通过与审核是否追溯,带的学生不管是已经毕业还是现在在读的,成果与学位如何处理,学校和各附属医院在实验室和临床课题上投入的资源和资金怎么处置,这些都是棘手的问题。
“意料之中。”
程澄冷笑了一下,把手机甩在了桌上,一旁水壶里的水已经烧开,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他拿起来淋洗了一遍茶杯,用杯夹夹着,一个接一个的倒干净,然后往茶壶里冲水。
“起码能有个交代,”闫怀峥看着他冲茶,语气平静地说道。
“这叫交代?”程澄并不接受这种自欺欺人的说法,“老先生都从北京特地过来了,还能怎么样呢?啧啧,师门呐师门呐。”
闫怀峥没有去理他阴阳怪气的感叹,知道程澄心里一直对这种世情怀着怨气,也只是沉默地喝着端到他面前的茶。
“休息个两三年再低调一点,谁知道他还会不会再出来呢,”程澄虽然是笑着说话,但是语气和目光都像是失去温度,“学生被逼上绝路,放弃理想离开行业,孤注一掷以为自己是舍生取义,结果还是蚍蜉撼树,可悲啊。”
即便是壶里的水依然滚烫,但程澄还是把水壶重新放回了托盘上重新煮沸,看向坐在自己对面一直默不作声的人,语带嘲讽。
“诶,你说吴航之前有没有想过要举报你暴力?”
闫怀峥把杯子放回茶盘里的动作有细微地一顿,但很快又带着几分冷淡回道,“也许吧。”
话题在这里戛然而止。
程澄当然听得出闫怀峥话语里被冒犯到的怒气。
其实论起来他看过的,闫怀峥除了方式让他觉得非常神经,大可不必之外,教生活学上,前途规划上,闫怀峥也算是全都尽心尽力了。
还是赵繁的处境太艰难了。
闫怀峥因为刚才的话语明显有点不悦,站起来准备离开,但还是把话交代清楚。
“周五晚,远琛过去老师那里,你要是愿意的话就一起过来吃个饭。”
“怎么?他要带陆洋去吗?”
摇了摇头。
“他的意思还是等陆洋读博了也算名正言顺。”
“你么要等人从藏区回来,达到条件评上了副高,担心别人都说他的破格全都是靠你,他呢又要等个名正言顺,我就不明白了,这些有这么重要吗?有这么需要穷讲究吗?”
程澄大概是真的因为张教授这件事上的处理情况而失望,言语上也不控制,反复地踩着闫怀峥的雷区。
闫怀峥的脸色一直严肃冷漠,大概也是不想跟他计较,忍耐着说了一句,“去不去随便你,老师这次因为远琛的事一直睡不好,精神也不太行,在手术台边站了一辈子,老来落下那么多病,你要是去,就把自己的嘴管好。”
话音刚落,正要拉开门,就听到外面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何霁明刚下了班,过来办公室准备继续背书做题,看到闫怀峥从里面走出来,便低头微微弯腰算是问候。
闫怀峥明显是认得人,看了眼何霁明,又看了看程澄,轻轻笑了一下,就收回了视线对着何霁明点了点头离开了。
堪恒高不成低不就的小公子,程澄带着这样的学生,倒是不觉得自己矛盾吗?
知道最后那个微笑多少带着对自己的讽刺,程澄看上去不像是在意的样子,依旧继续泡茶,但表情明显并不是很好。
何霁明并不知道刚才的暗流涌动,走进办公室看到程澄的脸色不好,也便小心翼翼地坐到办公桌旁,拿出自己的题册。
程澄看向他,知道还是自己的神色吓到他了,也恢复了以往的平和。
“刚泡的茶要不要喝?”
“噢,好啊好啊,”何霁明看他主动说话,也立刻起身过去,还是忍不住谨慎地试探了一句,“程哥你是不是生气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