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承渊从百乐乡赶到了辽东按察司衙门,距离闹事的士绅还有百十米便下了马。
他一到,士绅们便像是被人抽走了声带,瞬间安静了下来。
他笑着上前,应着士绅的诉求立到紧闭的府衙门前,踏着石阶,高出众人一头方才说话。
“诸位且听小王一言。陛下行新政,乃是为了国计民生。”秦承渊道,“诸位都是读过圣人之言的,何为士大夫,士大夫得为天下计。继往圣之绝学,开万世之太平!”
“王爷,《横渠四句》是这样说的,我等也是秉持赤忱之心,自掏腰包为朝廷招兵买马抵御外敌。如此出力,却要被污蔑侵吞军屯,要我等割裂家产,分给那些贱民,天下哪有这般的道理!”
“太祖皇帝立国时便立下了重文士的规矩,历朝历代也从未废过贱籍,凡是犯有重罪之人皆充入贱籍赎罪。如今要我们对这些人笑脸相迎,岂不是倒反天罡?”
“林大将军还说要拿我们充军呢,我等就在府衙前等着,瞧瞧她以哪条律法刺配我们!”
“诸位,诸位!”海陵王伸平臂膊,衣袖轻晃,“本王是陛下委派的,本王说的话各位还不信吗?”
众人应道:“王爷是皇亲贵胄,您说得我等定会相信!”
“好——”海陵王负手,“那诸位且听孤一言,早些家去,本王以宗亲的身份担保,诸位定不会被议罪!”
士绅应和,纷纷唱好。
一派欢腾中,马蹄激起石板路上水渍,远远望去宛若飘起的薄雾。
红衣女官奔驰在前,气宇轩昂,英姿焕发。
她收拢缰绳,乌骓随着她利落的动作偏首嘶鸣,马蹄渐缓。
“陛下有令,凡违逆新政,抗旨不尊者,杀无赦!”
清冽的声线穿透了嘈杂,马背上的人侧身按刀,垂目斜视着聚众闹事者。
袍服上的襕纹表露了她的身份,在她身后,玄甲铁骑从两侧压了上来,围住了众乡绅,身影遮住了光亮。
唐笙翻身下马,压着横刀缓步上前。沈长卿踩镫下马,跟随在后。
她敛眸瞧了眼为首的矮胖乡绅,五指依次点过刀柄。
官道很快让了出来,紧随铁骑的步军拦在乡绅面前,有来不及避开的踩了后边人的脚,低声吵了两句,便不敢说话了。。
唐笙向前,周遭静了下来。
石阶上的海陵王扬头负手,视线与她交汇。
火药味弥散开来,交锋不过一瞬,海陵王便换上了温和的笑颜。
“臣,辽东总督唐笙,参见殿下。”
朝廷大员只跪皇帝。
唐笙作揖,虽欠着身,脖颈却立得笔直。
“这几日落着雨,道路难行。”海陵王虚碰了下她的臂护以示亲和,“本以为唐大人明日才到,未曾派人远迎。”
他话说得客气,实则处处透着主人和上位者的意味,唐笙眼底的厌恶转瞬即逝,抬首时面上已挂起了同样疏离的笑容。
“您连日办差辛劳,陛下一直惦念着呢。”语毕,唐笙侧身,留出了沈长卿位置。
“殿下。”沈长卿同他见过礼,请出了明黄绢缎包裹的诏旨,奉在掌心。
诏旨既出,众人跪拜。
海陵王提袍下阶,直身跪下。
沈长卿并未开诏宣读,而是将诏旨交给了唐笙,兀自下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