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笔滑落,彻底脱力的秦玅观枕上书案,静静望着方汀取出皇帝之宝,印上绢纸。
书案上落下点点泪痕,秦玅观挪动手腕想要掩去,却听得方汀带着哭腔的声音。
“您这般,唐大人知道了该怎么办呐……”她哽咽道,“这怎么能行?”
熬不熬得过去是一回事,准不准备又是一回事。
无论如何,她都是大齐的皇帝,她赌不起。
秦玅观没回答方汀的话,只是在宫娥的搀扶下撑起些身。
虚掩着的明窗散进点点湿润的气息——外边落雨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檐下聚集的雨幕不似夏日的白茫,而是像弥散的雾气,飘于半空。
“御马监应当放了油衣,唐大人淋不到雨。”她知道秦玅观忧心,出声提醒。
秦玅观阖眸。
宫人们听到了念珠碰撞的细碎声响。
一直被秦玅观拢于掌心的东西露了出来。从寝殿挪至书房的路上,这串念珠几次要落下,所幸,最终还是被她带出来了。
“封进匣。”秦玅观摩挲温润的白玉珠,唇瓣翕动。
“陛下?!”方汀跪下,不敢去接这念珠。
秦玅观语调极轻,轻到只有方汀能听见。
“在朕心中……她已是妻……”
秦玅观真的累了。
唐笙亦是。
枕畔人睡去后,秦玅观若是醒着,便会无数遍凝望她的眉眼,想要将她的模样刻于心底。
她这一生囿于深宫,为了安宁不得不去争,为了那点抱负,倾注了半生心血。
为人钦佩,为人尊崇,为人算计,为人痛恨,为人唾弃。
短短四载,恍如一梦。
毕生所求,或许曾经得到,然而正如覆水,能触及的只有那片湿润,终究是无法久掬掌心。
她似乎一无所得。
秦玅观于暗淡的灯火下垂眸凝望,略觉荒诞。一双积蓄着力量的手却探了过来,一枚枚收紧指节,扣紧了她。
她似乎又赢得了什么。
病痛钝化了她的五感,但唐笙眼底的哀伤与茫然,夜深时的啜泣,她都知晓。
踽踽独行至今,能得唐笙相伴,她也算无憾了。
宋人有言:“瓮中春色,枕上华胥,便是长生。”
她见过了最美的春色,也与唐笙同入安乐梦乡。此后长眠,也算是长生了。
秦玅观敛眸,看向窗外的烟雨,在心中说完未曾脱口的半句话。
既是妻子,她总该为她留些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