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杏听出这是和她一道被方林二位大人提进府衙的侍女,正欲出声打断, 小臂却被人轻握了下。
为人话题的沈大人面色淡然, 等到脚步声远了才继续向前。
“无碍。”沈长卿缓了片刻,惯常似的为执一打帘。
执一眼眸微动。
沈长卿的指节触碰到风挡前,石青袖袍便已掠过,撑起了前行的道路。
“你先行。”执一道。
沈长卿歉疚一笑, 暗淡道:“尚在病中,连待客之礼都失了。”
昔日光风霁月之人, 如今沦落到了这般境地,单是阿杏听了她的话都忍不住心酸, 更不必说执一了。
“大人且将贫道当作旧友罢。”执一臂间的力气给得更足了,阿杏得以松手,为她们掩好风挡。
沈长卿靠上榻,执一在征得她的同意后,为她把脉。
“太傅的双手,这几日勿要沾水,外出时多准备汤婆子与手笼。”执一浅声叮嘱,并不询问她双手的伤痕从何而来。
她待她这般不同,从不追问过往,也从不好奇她心中所想。
沈长卿想不通,心中也涌动着莫名的情绪。
她循着执一鲜少沾染红尘凡俗的双眼,再次追问:“道长此番前来,到底是为了何事?”
房中静了下去。
执一指腹抚着她的脉搏,借此感知到她平静面容下抑住的情绪。
“那封书信上的卦象,我也曾测到过。”执一低缓道,“我想,大人亦是通此术的——”
“大人全信卦象么?”
沈长卿明白了,她敛眸,自嘲似的笑了声才道:“逆贼之相,为天下人唾弃。如今我便走在这条道上,您也因卦象而来。”
“卦象灵验了,我自然是信了。”
执一不知从何说起,溢于喉头的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为了一句话:“我并不只是为卦象而来。”
沈长卿抬眸,眼睫微颤。
“卦象仅是指引,抉择却握在手中。”执一掩下她的衣袖,视线同她交汇,“从没有什么,’一卦成而凶吉定‘。若是只听卦象之音,一蹶不振,卦象便不再是卦象了,而是引你入歧途的咒言。”
“逆贼……”沈长卿低声笑了,她掩面,“逆贼啊……”
从被软禁在这厢房起,沈长卿没有一日歇得安稳。事态的发展从不在她的意料之中,她几次临了改变抉择,竭尽全力地克服近似诅咒的卦象,可命运却从不在她的掌控之中。
她也曾想过,像唐简那样以死明志,可握上白绫时却又满心不甘。
“道长,您从前说过,是我的野心在作祟。”沈长卿单薄的肩头轻轻颤动,“可许多时候,我别无选择。”
“樊笼已破,如今能束缚你的,皆源于内心之虚妄。”执一道,“你放得下么,那些不甘和屈辱。”
沈长卿摇头,眼泪从指间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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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学鸿儒科组织起来要比正式的科举轻松许多,礼部筹备不过半旬,便已召集起各司女官与京中才女。
秦玅观借着招揽近身侍读和侍讲的由头,同殿试那般亲临英武殿。
这是她圣体好转后头次出内宫,见着精神气尚佳的皇帝,不少朝臣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这次特科的试题是秦玅观当场出的,因而彻底杜绝了徇私舞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