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到两小只趴在墙头偷看秦玅观习武被抓个正着这里,唐笙心口泛起了暖意, 阖上眼,眼前已能浮现秦玅观左手圈大的, 右手搂小的那种茫然无措却又佯装淡定的场景了。
她不在时, 有这两小只陪伴在侧,秦玅观也不至于像从前那样孤寂。这世上能将陛下放在心上,真心亲之信之的人愈多,唐笙便发自内心的高兴。
一封读罢, 她压下唇角,继续读第二封。
主君的字迹要比嗣君飘逸许多, 唐笙读惯了,辨认起来已不费吹灰之力。
她的心上人写书信时, 用的语句总是简洁明了的,因而生人读来定会觉得写信人又冷峻又疏离。唐笙不是生人,她读秦玅观的书信时,善于从中发掘她想要表达却又惯常隐匿的字眼。
譬如提及京师落了第一场雪,其实就是在隐晦地诉说思念。
譬如说起小长华的用功,其实就是在提醒她要好好休息,不要太过劳累。
唐笙的嘴角再也压不住了,指腹抵上鼻尖,好让方十八看不到她这对着书信傻笑的模样。
一旁对着舆图思忖对策的方十八早就猜到了前因后果,瘪着嘴,就差把“无话可说”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唐笙心虚地端坐好,继续读信,可读着读着,面色却变凝重了。
陛下叫她暂时搁置联络东库莫的计划,先全心全意地了解各个兵营的主将情况。
信纸搁下了,唐笙一手支起下巴,一手压着信封,四指依次点过,点了一遍又一遍,敲出了酷似马蹄踏地的“嗵嗵”声。
“怎么不笑了?”方十八拿着舆图走来,摊在她的书案上。
“陛下叫我等一等,在辽东危局未解开前不要轻举妄动。”唐笙的胳膊滑落了,下巴枕在了书案上。
“你觉得不能等?”方十八捧了圆凳坐于她身侧。
唐笙蹭着手臂点头,目光散了些,好似在发呆。
“你是怎样想的?”方十八问。
“她应当是忧心我得穿过西库莫与卑室,风险太大。”唐笙答,“亦觉得孙镇岳这帮人不可信。”
“这帮人——”方十八沉吟,“比辽东那群蛀虫稍微好些,但要说可信,还是林将军同我们方家姐妹可信。”
“是了。所以她改了主意,打算先解了辽东之围。”唐笙道。
方十八听她说话,总觉得哪里有点别扭,留意听了许久,终于找到了原因——唐笙总用“她”来指代陛下,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是陛下——”她提醒她。
“陛下改主意了。”唐笙张张嘴吧,顺着她的话继续往下说,“我要是精通武略就好了。你说,她以后是不是就能安心将整个蕃西交给我了?”
提醒失败的方十八:“……”
唐笙直起身来,忽然聚精会神地盯着风挡,好似预判到了什么。
“怎么了?”
方十八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下一瞬,风挡被人掀起,凉意漫了进来。
“唐大人,方大人,出事了!”
*
唐笙和方十八策马赶赴凉州时,装着首级的箩筐前已经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
饶是唐笙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当真的拨开人群行至最前边时,还是被这血腥的场景惊得浑身发麻,动弹不得。
一颗又一颗的人头或睁眼或紧闭双眼,面上留着死去那一瞬的神情,诉说着最后的惊恐与怨愤。
刺鼻的血味成了冲击最小的一环,那些神情各异的头颅,才是最令人胆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