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槽……卧槽……”陈述大口喘着,几乎喜极而泣,“我竟然真的……我真的可以救你,风河……”
风河向他走来,陈述踉跄着也站起身,他走不动了,笑着张开手等风河来抱,河谷里的风忽然停了,风河抬头去看,眼前的黑云压顶骤然被一道刺眼的白光劈开,亮如白昼,没有雷声,没有预兆,风河下意识闭了下眼的瞬间,听见自己心脏重重地“呼通”一声。
陈述整个身体被密密麻麻的闪电包裹,像一张网,他的笑还凝在脸上,缓缓低头,就看到从自己后背射入的一道白光从胸口穿出,指向风河。
太快了,但快不过陈述的本能,那道白光被他抬手一把死死抓住,一半还嵌在身体里……
第三世,第三颗镇钉,裹在第九道天雷里。
陈述的血顺着指缝滴滴答答落下,他死死攥着那道白光,抬眼看向风河。
我抓住了……他想说,你看……我可以救你……
风河在咆哮,浑身炸起烈焰一般的红光,那扑面而来的灼热让陈述觉得很暖和,可他什么也听不见了,像落入真空里……风河的眼睛失去瞳仁,变成令人惊惧的猩红,红色的光像烟气从他眼睛嘴巴里飘出来,随着他暴走的灵力涌动。
陈述低下头,双手用力,一点一点拔出那根镇钉,攥得粉碎,他身体软软向下滑去,落进滚烫的怀抱里。
风河捧着他的脸对他狂吼,但陈述什么也听不见了,他睁大眼睛仔细分辨他的嘴型,视线却渐渐模糊,耳边响起一阵少年清脆的笑声。
山野间几只羊在草地上悠闲地吃草,一个穿着一身粗布衣裳的清瘦男孩甩着一根枝条在前边跑着,身后一只半大的狼崽在欢快地追,它伸着舌头一边摇头晃脑一边乱蹦,像个撒欢的狗一样……
陈述笑了一声,他抬手摸着风河的脸。
“卧槽……”他表情涣散下去,轻声说:“……我好像……想起来了……”
第54章 容叔,多谢。
风河低着头,失去瞳仁的眼眶空洞地望着陈述。
天雷还在滚着,雪还在下,雪花被风吹落在陈述脸上,洇成晶莹的湿意,风河一下一下蹭掉,却怎么也蹭不完……
这天惩,到底惩的是谁……他抬起脸向上望着,却什么也看不清,为什么每一世镇钉打在他身上,要的却全是陈述的命?为什么?风河张口想问,嘴里红焰飘出,发不出声音。他想问问老天自己错哪儿了?几百年了,他不行凶,不作恶,谨小慎微守着规矩,只为能找到喜欢的人,和他一起好好过日子,他只是喜欢了一个人而已……为什么就要承受这一次又一次生不如死的痛楚,他甚至都没为陈述改命,没让他长生不老,他只是守着天道人伦的规矩,想一世一世流转,陪着他,跟他好好相爱……
为什么……
风河弓着腰跪在地上,像条被打断脊梁的狗,他苟延残喘着,小心翼翼捧着怀里的人,拇指蹭他的脸。这是他追了几世的爱人,就因为他爱了这个人,就害得他三生三世不得善终,而他自己挨了三世天雷,背着镇钉生不如死过了三百年……风河不叫苦,他认,他什么都认,可为什么要这么对陈述……天道是什么道理,你不允的,就错了吗?就这么轻易断了一个人的生死……什么有悖人伦,人伦又是个什么东西?!风河冷冷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面目狰狞。
他视线只剩一片猩红,意识不清,一边笑一边使劲凑到陈述的脸上看着,嗅着。天地所不容,那就毁天灭地,你不容我,呵呵,你算老几——风河手摸着陈述的脸,手指尖利的指甲和长毛肉眼可见窜了出来。
“风河!不要失控!”容人啸大惊:“陈述不会死,镇钉对他没用,他不是妖,天雷劫伤不了他——”
话音刚落,风河体内灵力一瞬间炸开,浑身烈焰席卷开来,容人啸不顾一切扑上去扯住陈述几个滚翻出几丈开外,风河弓起的脊背一节一节“咔咔”耸起,身型急速变大,整个后背和手臂长出长毛,他的脸变成狼头,血口獠牙,仰天怒吼。
腹部的镇钉被暴走的灵力一点一点逼了出来,容人啸惊呆了,不敢相信灵根冲破束缚会强盛至此,他看着风河抓住镇钉嘶吼着往外扯,浑身烈焰汹涌而上,直指半空,他在挑衅。
“风河!不可!!”容人啸大吼着想要阻止,乌云疯涌而来,雷霆震怒,无数道闪电直劈而下,风河抬手起阵,整个河谷的残雪裹着枯枝碎石恢弘而起,一时间飞沙走石,与黑压压直冲下来的乌云撞到一起,风河横手一挥,那一道道闪电于半空中被狂沙裹挟,搅到一处,风河一把抓住,猛地扯了下来。闪电似有形质,一头还扎在云层里翻搅挣扎,另一头被风河死死拽着,一点一点缠在了已被他拔出半截的镇钉上。
熊熊如火一般的灵力顺着一道道闪电汹涌而上,烧得半天乌云咆哮翻滚,天地间形同炼狱。
天道算个什么东西!伦理又凭什么代表这世间一切道理,既然老天你高高在上,不懂情,不懂心之所向,那我又何必甘心受着,这根镇钉,你怎么给我打下来的,今天就怎么给我拔出去!!
呼啸的狂沙割得人睁不开眼,容人啸死死抱着陈述,几次想试着用灵力僻一处结界挡一挡,却力不从心。
雷电再也不复之前的气势,乱纷纷从半空跌落下来,四处炸响。风河的阵凶猛无比,挥动风云,誓要搅一个翻天覆地。
容人啸四下看着,抱着陈述想爬到一处石头后面躲避,刚艰难地挪了几步,一个炸雷落到身旁,将他俩人直接轰飞了出去,陈述后背撞在石头上,昏沉中咳了几声,那声音在漫天雷鸣中几不可闻,风河却听见了,猛地回过头。
一声咳嗽,虚弱,痛楚,风河像猛然被唤醒一般,眼里红焰褪去,他望着躺在地上那个身影,手攥住还未完全拔出的镇钉,猛一发力,“咔嚓”一声捏成粉碎,“陈述……”他嗓子含混不清地嗫嚅着,不管剩下的半截还嵌在身体里,纵身一跃,“砰”地一声落到陈述身前。
“停手!风河!带他走!”容人啸喘着气喝道:“逆天犯上,你就算不要自己的命,难道连陈述的命也不要了吗?!你还想作下大业①,让整个鸣山替你陪葬不成?!”
风河两臂一震,灵力像涟漪荡开,将整个河谷罩住,雷声和风雪被隔绝在外,他褪去狼形,化回人半跪下来,小心翼翼抱起陈述。
“容叔,”他说:“你看见了吗?天不容我,从来就不是我做错什么,只因为我生了一根这世上不该有的灵根,所以我娘为我而死,原本我也必死,可老天大概也没想到,我会遇到陈述……呵……”他脸贴上陈述的脸,轻轻蹭着:“老天该谢谢陈述……他把我养大,让我生出一片真心……如果没有他,我如今又会是什么样子……我会向善?会拿这灵根滋养鸣山?呵呵……哈哈哈……”风河笑得凄怆又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