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他脚下有一只仰吧壳儿的大乌龟,正四脚朝天的缓慢挣扎,那颜色与河边石头差不多,不细看还真瞧不出来。
大概刚刚就是它绊了自己一下。
荆楚天气炎热,这只乌龟大概是搁浅时候久了,身上都晒得干巴巴,看着有些可怜。
朝颜弯起眼睛,伸出手指在那只乌龟挣扎着的爪上轻轻点了点,那只乌龟挣扎得更厉害了。
可它挣得再厉害也跑不了,只能对着虚空干刨罢了。
汲央大人走远了,朝颜随手将那只乌龟给翻了过来,拍了拍手上的沙石,追着汲央大人的背影跑了过去。
身后的乌龟慢吞吞地向河边爬去,四月春水映着岸边盛放的桃花,花瓣落在水面,漾出一点轻漪。
夜深了,乡村偶尔传来几声狗吠,水田里映着天上明月,朝颜看了眼水中自己的影子,叫道:“汲央大人,应该就是那家了。”
这个时辰多数人家已经睡了,只一户人家灯火通明,在夜里十分显眼。
朝颜坐在墙头上,撑着腮看着里边的人进进出出,门外男人在焦急地来回走着,女人痛苦的叫喊声自屋里传了出来,见了红的水被一盆一盆地端出来,那女人的声音越来越弱。
朝颜呆呆地看着窗上映出来的烛光,半天没有动静。
汲央垂眸看他,叫道:“朝颜。”
朝颜抬头看他,眼睛里映着天上的星星,细细碎碎的光点让他看起来像是在哭。
汲央轻微皱了下眉,抬手,轻轻在他眼尾擦过,语气难得柔和:“怎么了?”
朝颜张口,声音却哑了哑,半晌道:“想爹爹和娘亲了,想着我出生时大约也像是这样的光景。”
汲央:……
凡人的血缘牵绊汲央并不懂,但他知道朝颜有些难过。
他将手搭在了朝颜的肩上,少年的温度隔着衣裳传进了他的掌心,他垂眸看他,见他长长的眼睫垂着,依然望着那扇窗。
“她快没力气了,”朝颜低声道。
那里边的妇人声音已经弱了,村中的狗吠声却渐起。
汲央看了眼已经晃进庭院中的黑白影,开口道:“无事。”
朝颜抬头看他,与此同时,一声婴儿的啼哭响彻了村庄,朝颜眼睛一亮,连忙看过去,稳婆喜气洋洋地跑了出来:“生了,母子平安!”
庭院中抖着锁链的黑白影一起看向墙头,直直对上了汲央的眼睛,少顷,二影幽幽低下了头,缓缓后退,消失在了墙边。
一阵腥气顺着夜风吹了过来,朝颜连忙捂住了鼻子,低头看,就见一个黑影在木门外徘徊,透过门缝偷偷看向院子里。
朝颜扯住汲央的袖子,惊讶道:“是€€窳。”
他虽没见过€€窳的长相,但《山海经€€北山经》中有记载:有兽焉,其状如牛。而赤身、人面、马足,名曰€€窳,其音如婴儿,是食人。
原来是这样的丑东西。
汲央隐了气息,那€€窳没发现他,一双眼睛贪婪地望着院内,虎爪搭上了木门。
也就是刚刚搭上,它就哀鸣了一声,发出了婴儿一样尖细的叫声。
它四肢离了地,奋力挣扎扼住自己的那只手,丑陋的脸上一片狰狞,叫道:“天……天狗……你多管闲事!”
汲央轻哼了声,嘲讽道:“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窳:……
下一瞬,€€窳全身燃烧了起来,悠悠蓝火看着并不如何炙热,但眨眼间那东西就成了灰烬,一颗海蓝剔透的珠子落在汲央的掌心,他随手往朝颜手中一抛,道:“走吧。”
朝颜又转头看了眼那户喜得麟儿的农家,见一家三口依偎的影子落在窗棂上,轻轻勾了勾唇,跳下了墙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