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灯关了,两个人并排躺在褥子上。
裴赢没动静,但崔金子知道他没睡。
天窗透过了沉闷的夜色,呼吸也发闷,应该是要下雨了。
下雨好,这里的人都喜欢下雨。
可崔金子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他怔怔瞪着漆黑的夜色,觉得老天爷真是不公平。
许久。
他压抑着呼吸,翻身,摸黑爬到了裴赢身上。
腰被稳稳揽住,他感觉到裴赢在说话,气息扑在了他的耳朵上,但他不知道裴赢说了什么。
他把脸深深埋在裴赢的颈侧,张开口,狠狠咬了下去。
裴赢没反抗,他连动一下都没有,还是搂着他的腰,一只手摸着他的后心。
泪一滴滴砸在了枕头上,砸在裴赢灼热的皮肤上。
他对不起这个男人,他这样的人是该死的,他把这样好的人拖进了沙坑里。
外面的人会怎么看待裴赢,他分明是一个踏实又能干的男人,许多人看好他,想和他结亲。
如果没有自己,就不会这样了。
他想让裴赢当着全村子的面否认这件事,那个二流子的话自然不会比裴赢的话有份量,他每天偷人家的东西、调戏人家的姑娘,欺软怕硬,只要裴赢说一句是假的,就不会有人信了。
他回家去,再也不来了,他们分开,老死不相往来,裴赢照样过好日子。
他这样想着,觉得自己要被撕成两半了,那另一半里,自己想着,他真舍不得自己的对象,他对自己那么好,他给他买了一双干净的白鞋,给自己买了糖,他给自己留了能吃到冬天的大西瓜。
他狠狠咬着裴赢,眼泪溅出来,而后,哭出了声来。
他不会说话,嗓子被浓重的酸涩浸透,断断续续卡出的声节压抑到了极致,唇齿间有淡淡的血腥味儿,一只粗糙的手抹去他眼尾的泪。
裴赢伸手开了灯。
崔金子紧紧抱住裴赢,哭得导不过气来,他趴在裴赢的胸膛上,满脸泪痕地望着男人,轻轻启唇。
“我不该……偷西瓜。”
裴赢看清了他那句话。
眸色渐渐凉了下来,心也凉了,他伸出手,捂住了崔金子的嘴,狠狠捂着,几乎把他的骨头捏碎
他不肯让他说话。
这么多天,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第二天下了雨,雨水顺着窑洞的院子往西南淌,那是水窖的方向。
水窖满了,可以用很久很久。
雨在下午停了,停雨后就出了太阳,暖烘烘地烤着黄土地,地皮渐渐干了,外面开始有了人声。
崔金子站在牲口棚边上喂羊和驴,小黑狗从羊肚子上爬下来,跑了过来。
他耳朵听不见,所以大门开了,来了人都不知道。
小黑狗在他脚下蹭,软乎乎的毛腻着他黑布鞋上赤裸的脚踝。
崔金子想要弯腰抱它起来,就见它忽然竖起毛向门口方向龇牙。
他转头看过去,看见了一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