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仍有地方不解,我问:“明明你有棺材,是谁把你埋了?”
他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那之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是谁。”他说:“我再睁开眼,那里已经没有人,全荒了。”
我问:“那时候我听到枪响,我还听到唱戏声,那里是不是有很多鬼魂?我从小有阴阳眼,可我为什么看不到他们?”
盛谦点点头,说:“他们都没走,他们一直在打仗,日复一日,重复着那一天死去的过程,戏台子上的戏一直没停,他们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他说,他能有意识,可能因为他有一副棺材,可他也困在那里,始终离不开。
至于为什么看不到那些鬼魂,大概和那块地有关,又或许是那些鬼不愿意承认自己已经死去,所以不愿显形,我不知道,盛谦也并未多说。
我从抽屉里翻出族谱,放在盛谦面前,然后,盘腿与他并排坐着。
安静的家里,我与我这位百年前的老祖宗的老祖宗一起翻开族谱,往前翻了两页,盛谦忽然说:“哦。”
他垂眸看着族谱上的一个名字,弯弯唇,说:“她活下去了。”
我往族谱上看,问:“谁?”
盛谦神色忽然放松了许多,眸中流露出一抹释然的笑意,他指着上面一个名字,温和地说:“那个小姑娘。”
我家族谱,从那一代开始记录女性的名字,我看着那个名字,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魏红英。
我心里震撼,脑子里仍想着那些事,无意识拿起他手边的酒杯,放在唇边,喝了一口。
那杯本该辣喉咙的酒入口时味道寡淡,就像白开水。
那个失恋的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没梦到季明宇,而是一片白色的花海。
就像我小时候记忆里的模样。
那种野花在家乡很常见,可我不知道它的名字,花瓣是白的,花心是白的,点缀在青草间。
它花期结束时,会变成蒲公英一样的毛毛,一吹就会随风走,像白色的梦境。而梦里初春,它刚刚开了第一朵。
它开在新种的树林间,长起的草叶儿滴着露水,我撑着伞独自走在细矮的树林间,走到一处微微停步,我发现了一朵被露水打得东倒西歪的小白花,它的根扎在脚下微红的土壤里。
我把伞轻轻搁下,遮在它的上面。
直起身回头望来路,又下起了细雨。
春再来。
年华更替得悄无声息。
第二天上午,我从床上醒来,宿醉的头痛让我脑袋快要爆炸。
我抱着头,难受得哼出声,勉强爬起来,手脚虚软地往外走。
客厅,阳台的毛玻璃门仍拉着,光线模糊昏暗。
那只民国鬼正坐在沙发上,安安静静、有种游离于世的孤独。
他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了。
我心里有点难过,开口叫他:“祖爷爷。”
他转头看我,唇角挂着一抹柔和的笑。
“你醒了,头疼了吗?”他说。
我站在原地,望着他,说:“我今天……送你离开。”
我现在状态很差,我不想出门,就好像生了一场大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