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鹤仿佛又趴在那一夜的泥水之间,他身后是亲兄长的尸体,身前是陷入魔障,要让他承担一切的父亲。
雨水那么冷,地上雪化成的泥水也那么冷。
只有挡在他身前的师兄身上还有一点温度,于是他拼命想要靠近,像一截吸血藤,紧紧攀附在燕拂衣身上,要用他最后一点还没凉透的血,让自己能稍微暖和一点。
“别怕,清鹤,不要怕。”
燕拂衣的声音也在颤抖,他受了那么重的伤,腰腹之间全是黏腻的血腥,但他与一个发狂的尊者对峙,竟还能抽出空来,抚摸李清鹤的发顶。
“你哥哥……不在了,以后,师兄保护你。”
“不要、不要保护我……”
李清鹤的眼泪喷涌而出,他想拼命地对着那个痛苦的人影喊,想把自己紧攥着他的手掰开,他崩溃地在这么久以后的幻觉中尖叫,想告诉当年那个燕拂衣:离他远一点。他不值得。
可他改变不了一点,他只能看着,看着当年的自己眼中,深藏在恐惧的表象之下,那有如毒蛇一般,阴狠的餮足。
他明知道无法拥抱月亮,就想着把月亮拉进泥潭。
透着寒气的剑锋抵在了李清鹤痉挛的喉咙上。
“再敢来这,”关凌渡的目光比剑锋更冷,“我杀了你。”
李清鹤的瞳孔涣散,仿佛听见了那句话,又仿佛没听见。
邹惑走到关凌渡身边,修长的骨刺从他指节中生长出来,闪烁着蓝盈盈的幽光。
“让我来,”他说,“如果需要的话——你剑下斩了这种人的头颅,他会不开心。”
关凌渡厌恶地看了他一眼,利落地将长剑归鞘,转身便走。
“那你把他废了,扔远一点。”
邹惑点头:“遵命。”
他本语气平平,可关凌渡豁然转身,那萦绕着熟悉灵力的剑又顶住他的喉咙,女侠绷紧的声音一字字响起:
“不许那么跟我说话——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同意,与你契约,即使是最下等的奴契,我也绝不会用在你身上。”
邹惑苦涩地笑了一下:“我不敢那么想,我只是……”
“所以,不许把我奉为主人,”关凌渡说,“你对不起的,从来也不是我。”
邹惑咬着牙,低下了头。
“我只是,只是想帮他保护你。”
“我需要你的保护吗?”
关凌渡轻蔑地一挑眉:“除了最开始那两年,这之后有哪次,你能不被我按在地上打?”
她当初与外婆一起,躲在拂衣崖里的小秘境,燕拂衣不辞而别,却留下了足够详细的秘籍,与足够她外婆延年益寿,能让她一直修炼到元婴的丹药。
可小花从来不是个循规蹈矩的孩子,她绝不可能安安生生的,躲在秘境的庇护下,一直修炼到元婴。
她只是刚筑基时便强行从内破了阵,还小心着没将结界弄坏,结果刚一出门,就碰上一条很面熟的蛇。
——小花永远忘不了,当年在漠襄城,是谁不要脸地抢了她师尊的功劳,又逼迫蛊惑那些愚蠢的城民,伤了师尊的心。
那条蛇长得很大、很丑,像一条破布袋一样盘踞在谷底。
可小花也记得,她们刚进入秘境时,外面的山谷满目疮痍,如今出来,却已经种满了迎风摇曳的花。
那蛇看见她,眼中暴射出欣喜若狂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