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年代无男女大防之说,贵族上流，男女混搞更是家常便饭。然婚姻仍有约束——婚前无妨，婚后当守。

因大时代的这般观念,陆昀和罗令妤于深夜中说话静坐,并无侍女觉得不对，他二人也不觉得不对。

只是罗令妤耷拉着脑袋,又在装模作样。她装一会儿,悄悄撩眼皮看他一眼。被陆昀望来,她好似一惊,又重新低下头去。

再一会儿，她又悄悄看来……

郎君便喟叹,抚慰她的情绪,还笑：“妤儿妹妹可有字？”

罗令妤不知他为何提到这个，就懵懂般讷讷着摇头,云鬓花颜衬着灯火摇落：“没有。”她的及笄礼还是陆昀给她过的呢,哪有人给她取字？

陆昀捧着她的脸，与她抵额。郎君眼角轻勾似月痕,泅泅明澈,逶迤多情：“我既给妹妹过了生辰,不如再送妤儿妹妹一个字？你总是嘤嘤而泣……不如小字‘嘤嘤’？”

罗令妤眼眸水雾眨呀眨，汪汪轻晃：“……”

又戏弄她！

猛在他胸口捶了两下,却还不能解恨。

女郎做出又窘又羞的模样,或许本性有四成，但是她偏偏要做出七八成的样子。白日时那些女郎有些看不惯罗令妤的这番姿态，但是陆昀喜欢。

陆昀喜欢，就是胜利。

罗令妤心中微微笑着，忽觉面颊上被一道凉液一泼。冰的她发痒。她瑟缩一下,向后躲，又睁开眼，见是陆昀竟泼了一道墨过来……

他竟泼了一道墨！

修长的手指间还留着黑浓的水渍，而另一手支着下巴，噙笑望来。

罗令妤一下子生气，她最为重视自己一张巴掌大的面孔，平时就日日精心护着。陆昀居然拿墨泼她！

罗令妤又气又慌，立刻去找来铜镜。

罗令妤大气：“你干什么？”

陆昀：“我看你走神走得太过，还以为你已经睡着了呢。”

那滴墨汁顺着脸颊流到下巴，再在脖颈上滚了一滴水，幽幽地，如同泪滴一般。

罗令妤狠下心，一把拖住陆昀的手臂。陆昀愕然间，被罗令妤拉扯了过去，撞了上去。他撞到了她的脸，自己的面孔，自然沾上了那滴浓黑的墨水。

那汗滴如乌黑却清透的水，流过郎君笔挺的鼻梁与润泽的面容。晃悠悠，一滴水穿山跃水，在指尖轻轻流动。

与罗令妤一起望着铜镜，陆昀怔然而望，目光不离。

罗令妤怕陆昀先发火，抢先笑盈盈道：“哎呀，这是谁家俏郎君？怎么脸上沾了墨也这般好看？不过呢，恐是要不行了，这水好像流光了。”

竟是和陆昀一起欣赏她面颊上的那滴水。

她这般含笑，人常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陆昀的火气憋在胸口，竟然半晌不好发作。

陆三郎回神，悠然哼笑：“那水是怎么了，我又是怎么了，你这就不行了？”

他声如浮冰破火，碎玉流光，一言笑出，罗令妤本能觉得他说了不太好的话。他似给她开了个不太好的腔腔，罗令妤似懂非懂，仰目而望。一望之下，便看陆三郎目有后悔之色，一闪而逝。

他自忖失言，不该在一个未嫁女郎耳边开这般轻飘飘的腔调

看她要开口，陆三郎打断：“我说错话了，别问我这是什么意思。”

罗令妤一顿后，目有调皮狡黠色浮起。她搂抱着他，戏谑笑道：“我知道陆三郎遍览群书，什么书没看过？这么多年装清心寡欲，装得自己都要疯了。雪臣哥哥，真是辛苦你了。”

想来便一阵唏嘘——陆三郎本性轻慢，喜欢戏弄人，与女郎戏谑。偏他自己相貌太好，资质太好，太容易引女郎欢喜。彪悍的女郎多了，他还谁都瞧不起，就只能装清高……

罗令妤安抚得他大悦，她真是机灵的、会说话、会讨好人的女郎。陆昀目中染了笑，他的轻笑声溢出：“好在现在有妤儿妹妹了这般可人怜了。”

罗令妤美目瞥他。

半晌，陆昀起身离去。

罗令妤一颗心起起伏伏：……怎么了？

她之前并不知他守礼如儒学门生啊。

其间……必有诈。

陆昀屈膝坐于她身侧，在罗令妤怀疑不断时，伸手抚了抚她的脸。他见她迷惑地睁着水润眼眸。女郎于他身畔，如绽放的春花般，美丽得让人动容。陆昀倾身，叹道：“不欺负你了……”

他心头狼狈，又很自嘲。觉自己竟这般扛不住罗令妤的魅力，总想靠近她。

偏她乖巧的时候，这般疑问他：“雪臣哥哥，你怎么了？你送了我那么大的账簿，你想怎样就怎样，我不是那般不会回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