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庇佑不了世人,神明啊,已经烂在梨花树下了——题记。
盛灵渊本以为自己受了大天雷劫,身碎神飞,这回好歹能安心长眠个万八千年了,没想到一个盹没打完,他又被二次惊醒。
上一次他还有点“起床气”,这次干脆一回生二回熟,他木然得连脾气都懒得动了。
阴沉祭的反噬实在太刻骨铭心,纵然他那受刑的肉/体已经灰飞烟灭,神识还在痛苦地颤抖不休,心念一动就是折磨。按理说他已经没有“尸”可诈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些小辈怎么就不能换个魔头参拜了?
耳畔传来乱七八糟的敲锣打鼓声,里头还有个男的在那卖力地连吼再喘,不知叫唤些什么。盛灵渊耐着性子听了一会,一个字没听懂,越发头痛欲裂,心说:“何方妖孽在这哭坟?”
这时,脚步声靠近,有人将他扶了起来。凌迟的剧痛还在他神识上逡巡不去,因此盛灵渊的感官很迟钝,好一会,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个人拿了一块不知道什么材质的布,正搓泥似的在他身上乱擦。
盛灵渊倏地睁开“眼”,视野里撞进了一张靠得极近的脸,对方鼻尖几乎要贴到他身上,连睫毛都根根分明,勾勒出一双线条优美的凤眼,琥珀似的虹膜清透得不可思议……美中不足,是眼下挂着一对黑眼圈,很破坏气质。
盛灵渊一愣,就见这人就往他身上哈了口气,又“噌噌噌”地一通抹,还嘀咕了一句:“怎么就擦不干净了?”
盛灵渊:“……”
放肆!
他认出这是赤渊那个花招很多的小妖,不知道自己怎么落到了这货手里。只见那小妖一边嘟囔,一边退开了一点,盛灵渊这才发现自己的视角很奇怪……好像躺在人家怀里了。
小妖身上换了件样式古怪的衣服,乳白色,不知是用什么毛料搓成细线织的,手工精细得不可思议。可见虽然流落人间,他的日子过得也颇为养尊处优,否则不会穿这么娇贵的衣服。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穿得像头羊,但那柔软的毛料蹭在身上,触感非常舒服,小妖的体温柔和地从衣服里透过来,暖烘烘的,盛灵渊无声喟叹,被千刀万剐的后遗症忽然舒缓了不少,神智也跟着清明了一些。
他于是试着感觉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很微妙,他发现自己好像与周遭隔着一层什么似的,能“看见”,也能“听见”,但这些感觉不是来自五官。
他这是……附在什么器具上了吗?
“以前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啊,”那小妖——宣玑从旁边拿起了那种可以千里传音的小“扁盒”,盛灵渊听见他对那“盒子”吩咐道,“上网搜索‘怎么清理刀剑上的血迹’。”
小盒子发出平平板板的女声,回答:“这里是,与‘怎么清理刀剑上的血迹’有关的网页。”
“澡堂可以洗……什么鬼!哦,是游戏论坛。用丝巾擦……嘶,这不废话么?”宣玑皱眉,想了想也是,广大网友可能也没遇上过刀剑沾血擦不干净的灵异情况,于是又跟手机说,“上网搜索……呃,‘女生大姨妈弄到裤子上怎么洗’。”
盛灵渊:“……”
虽然没听懂,但直觉不是什么好话。
这先天灵物的小妖属火,身上却至少有一件以上属金的法宝。
虽然只短暂地交了一次手,但盛灵渊能感觉得出他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单论实力,比那些早已消失的上古大妖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奇怪的是,他修为却相当不怎么样——比如他一开始不想在凡人面前展露手段,就连剑也不敢取,还在很多地方缺少常识。他像个怀抱金山的无知幼童,空有一身蛮力,不知道怎么用。是因为在凡人堆里长大,缺少长辈教导的缘故吗?
可要是那样,他这一身神鬼莫测的功力是哪来的?
天生的?这到底是什么品种?
盛灵渊心里一边转,一边觉得有点别扭,主要是那小鬼手太欠,一只手端着“小盒子”叽叽咕咕地连说再按,另一只手闲得没事,还应和着鼓点声在他身上瞎敲……敲也就算了,过了一会,他还跟着锣鼓声哼唧着唱了起来,原来是一个男的嘶吼,这会变成了俩人对嚎,这两位还没嚎在一个调上。
“啧,”盛灵渊的思路被吵得乱七八糟,于是下了定论,“可能是驴。”
这时,有什么东西“叮咚”一声,小驴崽子引吭高歌的雅兴被打断了。只见他扬声答应了一句,暂时饶过了盛灵渊的耳朵,起身走了。
盛灵渊被他放在一边,感觉到自己身下是个类似床榻的东西,窄而长,软极了,一落入其中,立即便陷了下去,不知是个什么温柔乡。
他心里一边称奇,一边趁机环顾这屋子。
空间逼仄,主要是屋顶太低,方方正正的雪白屋顶看不见梁柱,棺材似的,不过也勉强够用,寻常人倒也不至于撞头。屋里光线很好,朝南一整面竟然没有墙,都是窗,窗前半掩了一条薄纱帘子,大片的阳光畅通无阻地闯进来,铺满了半个房间。窗上同先前那名叫“医院”的地方一样,也糊着奢侈的“晶石”,只是看着比医院还要干净透亮许多。
屋顶正中间有个“圆盘”,盛灵渊猜这是照明用的,之前在“医院”里见过类似的,形状不大一样,但悬挂的位置差不多。周遭其他家具也都十分古怪,乍看挺寒酸,都是些不知名的糟木薄板糊的,可仔细一瞧,又好像个个都有玄机,倒让他不好妄下结论了。
屋里不敢说一尘不染,但也绝不脏乱,收拾得很舒服……就是有点吵闹——墙角矮柜上有个方匣子,匣中转着一张黑乎乎的圆盘,不知是什么邪祟物件。就是那玩意里头有个男的在没完没了地鬼叫。
这时,小妖领着个盛灵渊没见过的青年男子走进来,熟稔地招呼对方:“坐,喝什么?”
来客长得颇为周正,穿着件藏青色的“长袍”,眉目之间似有郁结,盛灵渊仔细打量了他片刻,心想:“凡人,但好像有一点雷泽小兽(注)的味道。”
他忽然心生恍惚,对了,那小妖说过,清平司已经销声匿迹近千年了,向来……那些混血半妖混迹人群,要是能留下后代,至今怕也就剩一点稀薄的血脉了。
来的正是肖征,肖主任一脸筋疲力尽,进门差点被死亡重金属撞出中风来,痛苦地按住太阳穴,他说:“能让你那破音响收了神通吗?你们家邻居聋吧,这都不投诉……给我拿瓶水。”
“工作日,大白天的,除了我这调休的,别人都不在家。”宣玑从冰箱里拎出一瓶矿泉水扔给他,又顺手把盛灵渊从沙发上移驾下来,戳在墙角。
盛灵渊感觉自己附身的这器物足有半人多高,很有分量,跟地面碰撞的时候发出一声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