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烈火浇愁 priest 6526 字 5个月前

视频里被拍到了一只手的“年先生”,此时距离谷月汐不远——这男人长得像亡命徒,做事也像,胆大包天。他从风神眼皮底下大摇大摆地离开东川黑市,这会儿又独自开车来到了异控局大本营永安,停在了南郊的一处度假村里。

蓬莱会议因为月德公被捕而中断,黄局直接不告而别,一干特能大佬们个个灰头土脸,但敢怒不敢言,唯恐自己家那点烂事也被翻出来。唯独主持人玉婆婆心理素质最过关,没事人似的,一边安抚众人,一边该干什么干什么。

午后,玉婆婆打坐完毕,午餐照常是白饭小菜。她举箸无声,花一刻钟吃完,一秒不多,一秒不少。完事净手漱口,端庄得像一尊玉雕的菩萨像,旁边幽灵似的侍女开窗通风,吹去饭味,香炉里又烧完了一柱香。

玉婆婆这才不紧不慢地发话:“叫客人久等了,请人进来吧。”

侍女换了香,躬身退出去——她长得眉清目秀,但面容微僵,不知道哪不对劲,再仔细一看,她两个嘴角到下巴处有两条细细的竖线,行动也有些不自然,胸口毫无起伏,好像不用呼吸。

一转身,侍女后脖颈处露出了一小块破损的“皮肤”,下面居然不是血肉,而是一道一道的木头纹理。

她居然不是真人,是一尊木偶。

片刻,诡异的木偶侍女领了年先生进来。

年先生先不动声色地把周遭环境打量了个遍,这才开口打招呼:“玉婆婆,打扰了。”

“好久不见,我还当这个‘年先生’是谁,原来是你这孩子啊。”玉婆婆一眼认出了他,熟络地一笑,“快坐——端碗茶来。”

年先生习惯性地挑了个角落坐下,后背笔挺得像一把随时出锋的枪,接过木偶侍女递过来的茶,他只做了个喝的姿势,没沾唇。然后他把茶碗放在一边,手一翻,亮出了一块阴沉木雕的令牌。

令牌上有一个古怪的图腾,龙头、鸟翼、蛇身、虎尾,目呲欲裂,年先生“啪”一声,把令牌倒扣在桌上,露出背面‘天火’两个血字:“我们的人应该与您通过信了,这是我的令牌,验明正身。”

玉婆婆的目光在那令牌上停留了片刻,缓缓地说:“直接找上蓬莱会议,贵教未免太嚣张了。”

年先生一笑,他本人很有硬汉气质,牙弓却收得比一般人窄,很秀气,笑起来莫名有点天真明净的意味。只是这会儿他坐在暗处,明净挂上了阴影,让人想起被污染的圣湖:“以婆婆的江湖地位,我们现在才来拜会,这事确实做得欠妥,您看在我们都是小辈的份上,这回就别挑理了。”

玉婆婆修剪得很精致的眉峰一挑:“你倒是比以前会说话了。”

年先生面色不变:“我实话实说,大伙公认的。”

“当不起,”玉婆婆似笑非笑地摆摆手,“月德公已经垮台了,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年先生,我要是也和他一样拒绝你们,贵教手里,有我老太婆什么把柄啊?”

“哪里话,”和在黑市里的冷漠无礼不同,年先生对玉婆婆的虽然也称不上热情,但态度圆滑客气多了,“您是这世界上最资深的特能,最后的‘清平司’旧人,有些事您应该更清楚——特能和普通人自古就不是一族。当年人皇诛灭四方,暴/政逆天,剥夺了属于我们的力量,以至于现在诸位同胞都以为自己是人,心甘情愿地为人族约束自己,给人卖命,不可笑吗?”

玉婆婆不以为然:“几千年的老黄历还说什么?大局早定,清平司也都解散七百年了,现在的‘特能’跟凡人本来也没多大差别。”

年先生:“那是因为赤渊还被封禁着。”

“怎么,难道贵教能再出一个当年人皇那样颠倒乾坤的人物,改写历史么?”

年先生平静地说:“未必不可能。”

“哈,”玉婆婆讥诮一笑,“还真是活得长见识多,老婆子好多年没听过这么大的口气了。”

“我知道以婆婆您的身份,不想冒险出头,今天冒昧上门打扰,也不是逼您站边,只是想给您多一种选择。”年先生慢条斯理地说,“将来我们一败涂地,不会牵连您,您毫无损失。万一我们真的能让赤渊重新烧起来,对您不是也有好处么?”

“赤渊三千年毫无异动,早就变成死火山了,你们打算怎么办?”玉婆婆挖苦道,“往里扔炸/弹可不管用。”

“我不认为赤渊‘死’了,”年先生说,“在我看来,赤渊的封印只是个人为的堤坝,三千年了,这堤坝就算再结实,也该松动了——近年来特能的出生率一直在上升,您没发现吗?”

玉婆婆顿了顿:“那又怎么样呢?我都黄土埋脖颈的人了,没你们年轻人那个心气了,不想跟着折腾……”

“您还不到一千岁,”年先生打断她,“九州混战前,千岁以内的妖族还是青壮年,如果不是赤渊被封,您怎么会年纪轻轻就露出五衰之相?”

这句话终于戳到了玉婆婆心里,没有人不怕无情时光。

她沉默了好一会,口风松了:“我可能帮不了你们什么。”

年先生无声地笑了:“九州混战时,有一‘类人族’,名叫‘高山’。高山人擅铸造,能与金铁沟通,传说他们打出来的刀剑有灵。高山王最后投靠了人族,把自己的养子派到人皇身边做侍从,想借此在乱世中求一线生机,可惜是与虎谋皮。人皇利用完他们就过河拆桥,转头打进高山王宫,屠尽高山武士,把他们累世的财富据为己有,从那以后,高山人就从历史上消失了。”

玉婆婆眯了眯眼:“巫人、高山人、阴沉祭……你背后的人知道得可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