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顾不上惊叹宣主任的神迹,连忙都凑到屏幕前。
通缉犯银翳原来能“看”见一些东西,但仅限于活物,他的“视野”里没有桌椅板凳之类的东西,与他擦肩而过的人和动植物都是些形状不一的影子,边缘模糊,大多由黑白灰三色组成,有的颜色重些、有的明亮些,面貌形象却没法区分了。
他脑子里的画面有些晃,能听见水声,应该是在一艘游船上,不时有游客经过,嘈杂的人声和快门声不绝于耳——人们都在叽叽喳喳地议论着不远处海上的异象。
银翳“视野”尽头,有一座庞大的山形阴影。和人不同,在银翳“眼”里,这座“山”的边缘清晰如刀刻,通体漆黑,正中心有一团暗红色的东西,像一枚心脏,维系着“山”的形状。
“这小子居然真的跟蜃岛事件有关!”
“他居然还敢装什么都没发生过,用知春吊着燕总!”
王泽的脸猛地绷紧了,狠狠一咬腮边嫩肉,他强行镇定地转头问宣玑:“主任,人的记忆都是乱七八糟的一大团,就算精神系审讯,也需要‘话导’,咱们刚攻破他的精神屏障,那么巧正好看见最想知道的——会不会有诈?”
“不会,他跟咱们斗了大半天了,心里高度紧张,也知道你们想问什么,肯定也一直压抑着跟燕总有关的记忆。”宣玑回过神来,悄悄地把盛灵渊抽打过的手塞进兜里,这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的人装起行家来既不心虚也不要脸,头头是道地说,“这是巫人咒的一种,叫‘溯洄’,不但能攻破精神屏障,还能让人分不清现实和记忆,越想压抑的记忆就越是会被最先勾出来。”
“哎?你们快看这个人,”屏幕前的一个审讯员说,“他跟别人不一样!”
只见溯洄记忆里,银翳收回目光,扭头转向他身边的人。
别人都是深浅不一的影子,他旁边这位却仿佛是个人形探照灯,亮得晃眼。和蜃岛一样,这探照灯的轮廓也很清晰,大概能看出个头不高,是个光头,瘦得惊人,不知道哪儿的比例长得异于常人,反正怎么看怎么别扭,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银翳问:“这就行了吗?”
“探照灯”回答:“再看看吧,听说蜃虫胆小,特别容易被人气冲散,咱们没有先例可以参考,只能试着来,等它能靠岸再说,你别急着交任务。”
这探照灯是个公鸭嗓,男女莫辨,声音一出,几个审讯员立刻同时意识到了他身上哪里不对劲——这个轮廓清晰的人身上没有性/征。
银翳又把视线转向蜃岛,盯着岛中心那团暗红色“看”了片刻,他低声说:“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我看方圆几万里的脏东西都给它吸过来了,要是那帮打捞海洋垃圾的知道有这么个宝贝,不得都磕头来求?”
“别介,那可不是什么宝贝。据说早些年,有个老外的什么科考队,在大西洋的小岛上发现了一种没见过的贝壳,当时以为发现了新物种,想带回去研究,但自从他们把那玩意捞起来,这帮人就一直厄运不断。没多久,接触过贝壳的人全死光了,而且死相很难看,他们给这东西起了个挺玄乎的名,叫‘龙晶贝’。认为里面可能有未知的生物毒素。”探照灯说,“其实这东西,我们上古时代就有记载,老祖宗管它叫‘诛心’。”
银翳:“怎么说?”
“你别看它长得像贝壳,其实不是,那东西是鲛人胎。”
“什么?真有鲛人?”
“传说不能空穴来风,”探照灯动作很僵硬地点点头,“鲛人是一种非胎非卵的生物,这帮大鱼不分男女公母,个个都是雌雄同体,也没有什么子宫之类的器官,相传,小鲛人都是长在父母心口的。”
银翳跟审讯室里旁听的众人同时捂住胸口,光听着都觉得要心律不齐。
杜处喃喃地说:“那得多大号胸才装得下?”
屏幕上,银翳跟她英雄所见略同,替她问了出来。
“鲛人怀孕用不着占多大地方,”探照灯说,“受孕之后,心口开始结贝,贝壳会在胸口长三年,贝壳增大,鲛人心脏就缩小,最后贝壳长成巴掌大,半围住鲛人心。这时候鲛人全身血流速减慢,供血减少,进入类似冬眠的状态。刚出生的鲛胎一般也就一寸半寸那么点。”
“怎么生?”
探照灯笑了,这笑声音质异于常笑,差不多能给鬼片当插曲,听得人想快进:“怎么生?横不能往外呕吐,那当然是剖出来了。鲛人爪如利刃,皮糙肉厚,可以自己撕开胸口把小孩取出来,小鲛人如果顺利出生,就能脱离贝壳,贝壳留在母体里,据说能愈合伤口……反正是大补的东西,你可以理解成紫河车吧。”
“那要是不顺利呢,鲛人也会难产吗?照你这么说,这贝壳不是直接吸收了吗,他们从哪捕捞的?”
“刚出生的小鲛人还没有胆囊息肉大,难什么产,你以为是凡人呢?就是这种大鱼缺心眼,还死心眼,受不了背叛——你说要是一对鲛人结婚就算了,凑一副死心眼,他们自己过自己的。可是因为鲛人长着人脸,据说又都挺漂亮,所以经常有一些海边的人猎奇,想去搞一搞。猎奇归猎奇,谁也不能跟条鱼结婚,搞完么,当然也就不了了之了,鲛人如果遭到背叛,心口的小鲛人就会化成液体,从眼里流出去,遇水成珠,这就是鲛人‘落泪成珠’的来由,留在心口的贝壳会从珍珠白变成灰黑色,从大补变为剧毒,所以落过珠泪的鲛人会‘伤心’而死。鲛人死后,贝壳都不腐,等尸体烂了,就继续留在大海里污染环境,因为是‘伤心’的剧毒,所以老祖宗们给起了这么个名,叫‘诛心’。”
银翳好一会没言语,他的视角随着行船上下起伏,监控器外面的众人们也跟着沉默了。
“这是真的假的?古今人渣怎么都是这个成色的?”王泽可能真有点锦鲤血统,听完这故事格外义愤填膺,“把鲛人当人,那就是始乱终弃!不把鲛人当人,那不……那不等于日狗搞鱼吗?都什么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