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夜,不见月,是灵气最稀薄、地脉最沉默时。
山川浸在大梦里,将醒未醒,花鸟两厢寂寂,天地间清浊分明。
宜低语。
戒严的异控局大楼里气氛异常凝重,十支留守的巡逻小队一半属于驻永安的暴雨分部,一半是来自风神第一支队,雷霆在自查本真教内奸,已经无法调动了。两边互相配合,也是为了彼此提防,通讯都被严格监管,外界年味的喜庆一丝都钻不进来——今夜地下一到六层关的特殊嫌疑人,都是早晨一起打卡上班的同事。
大厅里原本正在进行的法阵维护装修已经停工,那棵地基树外面的隔离板还没撤,上面歪七扭八地喷着“施工”的字样,显得兵荒马乱的。
一支风神小队路过大厅的时候,队尾的外勤脚步忽然一顿,拉住旁边的同事说:“你看那是什么?”
旁边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张望,只见隔离板的缝隙里伸出了一条嫩芽,是初春时怯生生的绿,充满了生命力,好像不等立春,已经准备要急急忙忙地繁盛了。
异控局可不是植物园,草木无端泛青,不是象征着春天快到了——而往往是发生了什么异变。
几个风神集体往后退了一步,各自按住身上的武器。
领头的小组长轻且快速地低声说:“通告其他执勤同事,汇报张队,快!”
接到命令的风神立刻摸对讲机,不料刚拿出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对讲机里,在地下一层特殊看守所里巡逻的暴雨小队先出了声。
“地下一层a区,在押人员状态不对劲,我们正密切关注,请求支援……”
话音没落,对讲机里又切进了另一个声音:“地下二层特殊看守所请求支援!”
特殊看守所里都是单间,严格隔绝精神系特能等无法监听的沟通途径,每间临时牢房最外层都是单向玻璃,巡逻队员可以从外面观察拘留人员的动态,里面的人不能往外看。然而此时,所有在押人员上了发条似的,同时站了起来,以一样的姿势走到门口,脸上集体挂起诡异的笑容。
“他们疑似接到了某种指示。”
“什么途径?”
“不明,没有人说话,能量监测系统也未识别出异常能量波动。”
“等等,嘘,听——”
对讲机里“沙沙”响了片刻,响起了歌声。
地下一层到六层,总共收押了总局两百七十个本真教徒,绝大部分是外勤,也有少数后勤人员——外勤身上还穿着制服,除了身上的特能镣铐,与牢门外面的巡逻队员别无二致。
这些人集体站在门口,眼睛直勾勾地望向窗外的同事,齐刷刷地开了口,低沉的和声响起来,在密闭又拢音的特殊看守所里回荡,逐渐成了调。
有人轻轻说了一句:“这好像是……咱们周年庆时候请人写的那首纪念曲。”
向老局长在任时,最后一个异控局成立纪念日,局里请了个挺有名的音乐人写了首曲子,叫《与生俱来》,接任务的曲作者是个普通人,看那主题是什么“生而相同又不同”云云,以为来邀约的是个什么保护残疾人的机构,埋头数月,写出了一首讴歌伟大生命与自强不息的杰作。
歌词朗朗上口,曲调雄浑悲壮,除了有几句歌词听着怪怪的之外没什么毛病,大家都循环过——个别中二病患者,比如风神一张队之流,还拿它当过出场bg。
然而此时,大年初一,通讯断绝,幽暗的地下囚笼里,这首歌突然就变了味,充满了愤怒、屈辱……声波像在一下一下冲撞着特殊看守所的门禁,行将破笼而出。
不远处的临时指挥部,炸锅似的电话铃打断了单霖关于地脉监控网初步构架的汇报。
“唱歌?”肖征诧异地问,“就……就唱歌?”
单霖皱眉,第一反应是:“歌声里有没有精神系攻击?”
“不会,去年升级的安保系统,特守所里的精神系异能会被过滤掉……”
“关键问题是他们怎么互通消息的,特守所的单间里没有钟表,总不能是事先约好的。”王泽站了起来,“他们潜意识里那个邪教烙印不是已经被打穿了吗?这事太诡异了,我这就带人回总部增援……”
“等等。”燕秋山忽然插嘴,他本来话就少,从天上白玉宫回来以后更沉默了,虽然临时指挥部开会一直叫他,但他人来了,参与度很低,总是边缘人似的抱着知春往窗口一坐,带听不听的充个数。
此时,燕秋山正背朝着众人朝窗外望,微微眯起眼,他问了句不相干的:“肖主任,你家院里种的榆叶梅是从哪引进的?”
肖征:“啊?”
燕秋山缓缓地回过头来:“为什么不等立春就开了?”
榆叶梅是北方一种常见的观赏植物,一般在春意最浓的时候才开花,燕秋山抬手推开会议室的窗,凛冽的北风“呼”地将会议桌上的纸掀了起来,屋里没穿外套的人们集体打了个寒战。
只见窗外大片的榆叶梅艳色浓稠,西天已经黯淡了,晚霞好像一头栽进了人间。
就在这时,单霖的手机疯狂地震了起来,后台连着推送了几十条紧急工作邮件,内存不足的旧手机差点卡死,邮件来自全境范围内各地脉节点处监控点的暴雨负责人——
不明来源的异常能量等级暴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