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蘅把玩水果刀的动作一顿,一时失神,没掌握好手下的力道,食指上一道血痕立现。
江倦抽了张纸巾递了过去,没关心他的伤势,没劝他放下刀,见他一时找不出合理的说辞,也不逼着他给出个说法。
这种淡泊如水,不温不火的反应比起情绪激烈的质问更让人窒息,就像漫长的凌迟般,将痛苦的过程无限延伸,其残忍之处就在于你永远也不知道最后一刀何时会落下。
“我不赞同你这个说法,原因很简单,也是我在无意中想到的——办案的警察告诉我,王顺才长期住在枫叶苑小区的地下室里,他们在其中一间找到了王顺才的居住痕迹,他的生活用品都还堆放在那儿没来得及收拾,这也是让我起疑的原因。通常来说,犯人应该不会在自己的家门口杀人,容易让人怀疑到自己不说,还容易脏了自己的地盘。对王顺才来说,那个地下室是他熬过这个寒冬唯一的栖身之地,就算真的是他杀了人,也不该在那里,或者说,不该把尸体留在那里。”
李蘅舔了舔手指上的血,吐了口带血的唾沫。血迟迟不止,他只好从桌子下面的抽屉里翻了创口贴缠上,可是不过片刻,创口贴就被血浸透了。
江倦拉住他的手,按住伤口上端的血管,“药箱在哪里?”
李蘅一指他身后的卧室,“柜子里,第二层。”
江倦拎了药箱回来,把里面的瓶瓶罐罐一一翻出来,乱七八糟已经过期的药倒是不少,偏偏没有可以用来消毒的药品。
江倦无奈,只好现场点了支烟,三两口抽完了,把烟灰涂在了李蘅的伤口上,果然半分钟过去就止了血。
“等下还是应该消消毒,这只能做个应急的临时处理,万一感染就严重了。”
“江警官,你看起来挺熟练的,经常受伤吗?”
江倦把剩余的烟灰抖进烟灰缸,迟疑了一下说道:“再好的灵丹妙药也只能治皮肉伤,有些伤在血管里,在骨髓里,感受得到却碰不到,空有治伤的本能又有什么用呢?”
他没等李蘅继续岔开话题,又回到了方才的断点,“我自己倾向于王顺才并不是杀人凶手,但他被卷入此案绝不是个巧合,那么藏在幕后的人一定了解他的过去,最有可能的就是当年跟他一起闹过事的钟灵村村民。”
“那你是怎么怀疑到张怀友身上的呢?”
“我没怀疑张怀友,我怀疑的一直是——你。”
李蘅就像听到了什么笑料一样,盯着江倦笑了一会儿,无奈地摇了摇头,“江警官,你的推理夹杂了太多自己的主观意识,现实办案和电视剧是有区别的,必须有足够有力的证据才能钉死人的罪行,就算到了法庭上,你也不能光靠一张嘴胡乱指控不是?如果对方的辩护人不巧是个舌头和脑子都好使的律师,证据确凿都可能让人脱罪,何况是这全凭你的猜想得出结论的案子呢?”
“李律,”江倦就像没听懂他话里的嘲讽一般,“你许诺给了张怀友什么好处,才让他出卖了蒋家?”
“……什么?”
“老实说,我对鸡毛蒜皮的街坊琐事不感兴趣,但钟灵村的民事纠纷实在太有意思了。张怀友突然一时兴起霸占了邻居家附近的公地,蛮横地建起房屋据为己有,本身就是一种挑衅行为,整个村子里有那么多无人认领的空地,他为什么就偏偏选了那儿?是因为挨着邻居家的猪圈,空气会比较清新吗?”
李蘅哈哈大笑,“江警官,你真是太有趣了。这个问题我也问过张怀友本人,他自己的说法是村里空地虽然不少,但大多靠山,地形不好,建不了房子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风水也不适合起阳宅。而他占的那片空地地处偏僻,平日没什么人注意,他就悄悄建个房,邻里街坊说两句闲话,小恩小惠也能给打发了,到时拆迁款到手,别人就算记得这件事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原来如此……李律,这是你对我说的第几个谎了?”江倦抬起自己骨节分明的手看了看,凝视着藏在指甲缝里的那一丝没有擦净的血迹,“一只手都数不过来了吧?”
“……什么意思?”
“如果真的是张怀友这个土生土长的村民,他一定不会去在那片空地建房,除非他这么做是有人授意的,并且给他的好处足以让他战胜对怪力乱神的恐惧。有句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神鬼也怕恶人嘛。”
李蘅眼中的笑意慢慢褪去了,即使嘴角依然上扬,气势却有了微妙的变化,“江警官,我越来越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了。”
江倦握拳缩手,指尖在桌面上有节奏地轻点着,“好,那我就从头来给你解释一遍。你在那起群众闹事导致开发商猝死的案子里结识了委托人张怀友并为他进行辩护,在你不辞辛苦的奔走查证下,张怀友因为情节较轻被判了三年,而另外两人则多坐了几年牢。这一点不必反驳我,在警方的调查有进展之前,我已经通过其他渠道求证过了,据说当时你甚至没有收取他的服务费用,张怀友对你心怀感激,一直很想报答你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