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徽想把真相告知孙家,可拿起电话,却无论如何都开不了这个口,最终他想了个两全之计,就是替代孙晨宇活下去。
当时他的生母已经过世,给他留下了一笔遗产,对吴徽来说,自己在这世上已经没有血亲了,将他视如己出的孙家就是他唯一的亲人,他不忍孙家因为孙晨宇的过世而痛苦,也自私地想让无依无靠的自己融入这个家,于是他用母亲留下的钱将自己整容成了孙晨宇的样貌,以孙晨宇的身份回到孙家,成为了孙家夫妇的儿子,也成了孙晨飞的哥哥。
在外人眼里,他是浪子回头,痛改前非,回家向父母磕头认了错,从此断绝一切恶习,努力赚钱养家,也成了“孝子”和“好哥哥”。
但对吴徽来说,他放弃了念大学的机会,放弃了自己未来大好的人生,把自己永远困在了那个他向往的温馨家庭里。
吴徽自小与孙家兄弟一起长大,他深谙孙晨宇的性格,生活习惯和一些小动作演起来能学到七八分像,但他对于替代了孙晨宇这件事还是心虚的,不敢长时间与孙家夫妇和孙晨飞在一起,生怕他们看出异常,所以他再次远离家乡,在雁息找了份建筑工地的工作,日子过得清苦,但得到的慰藉却足以安抚所有痛楚。
无数个夜里,吴徽看着镜中面目全非的自己,捂着嘴无声痛哭。
他在悼念那个死去的自己,也在忏悔自己欺骗他所爱的人的罪行。
他渴望着那样温暖的家庭,向往着傍晚时父亲在门前榆树下乘凉等着他们,母亲在炊烟中柔声唤他回家吃饭,而他能与弟弟相伴进门,全家人围坐在桌前,日日吃着团圆饭。
可那样的美好实在太遥远了,对他而言,简直就是奢求,他既痛恨不知福不珍惜的孙晨宇,又无法克制对他的羡慕,就在那样纠结的情感中做了十年孙家的儿子。
在“成为”孙晨宇以后,吴徽回到孙晨宇生前的住处收拾了他的遗物,从中找到了一张存折,里面是他生前提到的参与游戏的酬劳,开户时存进了三十万,被他挥霍了一些,还剩下二十多万,这笔钱查不到来路,被吴徽小心存了下来。
在之后的十年里,只要得空,他就会到凤鸣山去祭奠死去的孙晨宇,并与遇难者家属一同调查当年那起案件的真相,他也因此结识了坚持在凤鸣山开招待所,苦等儿子回家的老夫妻。
他时常会去探望那对夫妻,安慰因为儿子遇难始终走不出悲痛的老人,尽自己所能帮助着他们。
一年前的一天,吴徽深夜接到老夫妻的电话,听说招待所出了事,他立刻赶往了凤鸣山。
那地方人迹罕至,深夜司机都怕出事不敢接活,吴徽只能借了领导的车,直到天亮时才赶到,到时就发现老夫妻守着个破衣烂衫,活像野人似的流浪汉,兴高采烈地告诉他,这是他们的儿子张庭君!
张庭君的回归给了老夫妻希望,但同时也给了他们一记重击——张庭君精神失常。
他不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还表现出了强烈的攻击性,只要不控制他,他每晚都会在夜里零点提着板斧挨个房间砸门,自称“主人”,要招待他的“客人”们。
吴徽建议老夫妻把儿子送到精神病院接受治疗,这样下去不止他们会有危险,张庭君也会相当痛苦。
但老夫妻却从儿子发疯的胡话中得知他杀了人,怕他因此受到惩罚,从此又要骨肉分离,还是由着私心把儿子藏了起来。
吴徽劝不动二位老人,只好时常去看望他们。
后来工程进展到最后阶段,吴徽忙于生活,分身乏术,有些日子没能抽出身,等他联系老夫妻的时候,对方却失联了。
他担心出事,心急火燎赶去了招待所,结果就见到了昏睡不醒的张庭君和血腥惨烈的卧室。
那总是挂着一脸慈祥笑容的阿婆躺在血泊中,尸体早已冷了。
吴徽痛悔没能说服他们尽早安置张庭君,事到如今也没了回头路。
年迈的阿叔跪求他不要将此事宣扬出去,承诺会将张庭君带离,无论如何都一定会想办法控制住精神失常的儿子,只求他在自己有生之年不要再让儿子离开自己。
吴徽只能遵照阿叔的意思,将阿婆的遗骨埋葬在山中,清理现场,操办了后事,继续以沉默的方式包庇张庭君。
他知道这样的做法是不对的,但他没有第二个选择。
经不起阿叔哭求的他心软了,最终还是败给了善心。
可他这份怜悯却没能换来善报,不久之后,悲剧再次发生,阿叔也被发狂的张庭君杀害,再没有人能保护这个可怜人了。
吴徽挣扎了许久,还是没能把张庭君交给警方,他以回乡为名,假借老夫妻的名义关闭了招待所,把张庭君关在地下室里,开始自学精神疾病的护理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