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逸问道:“怎么败得这么惨?”那军官道:“都是我们的长官不好,他骗我们中国兵不能打仗,叫我们放心打进去抢中国的女子玉帛,上个月我们打进中国的定州,又攻下蔚州的飞狐县,长官叫我们放火烧尽他们的房屋,把中国人都掳掠来当奴役,我们只道可以长驱直入,一直打到长安,随地都可以补充粮食,便放心大烧大杀,哪知我们立足未稳,中国的大军便来反攻,听说是中国的皇太子做元帅,还有吐蕃的军队帮他们,我们接连打了几个败仗,定州蔚州的中国百姓纷纷聚集起来,沿途伏击,断了我们后方的粮道,我们前军深入,后援不断,几乎全军覆没!”
李逸听闻得他们在中国境内大肆烧杀,须眉皆竖,提起马鞭,骂道:“如此残暴,理应全军覆役,哼,你们就饿死了也是活该!”马鞭挥动,照着那个突厥军官头顶打下,那军官见他突然翻面,吓得在雪地上缩作一团,只听得噼啪一声,马鞭在他面上掠过,却未曾打着他,李逸忽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这都是你们大汗的罪过。”收回马鞭,跳上马背,撇下他们走了。
沿途所见的溃军,络绎不绝,但都是零星小股,李逸不想再招惹他们,一遇上了就远远避开。走了两天,溃军渐渐稀少,碰见几个难民,听他们说突厥大汗已向中国女皇帝求和,未知真假,他们的家在边境附近,逃亡了十多天,现在情势稍定,冒险回家探望,李逸连日见到战争惨象,心中也是和突厥的百姓同一愿望,但愿早早息了干戈。
再过两天,已到了边境的军事区域,李逸不敢再行大路取道山区,想穿过星星峡进入安西内地,他的干粮也吃完了,幸而运气很好,猎得两只野兔,可以权充两天粮食,这一日正穿过一个狭长的山谷,忽听得有极惨的叫声,听出是一个突厥女人在叫救命。李逸知道又是溃军在劫掠百姓,急忙飞马过去,看见前面有一个倒塌了的茅棚,地上有个女人和两个孩子的尸首,杀害这些妇孺的竟是两个汉人。
李逸大怒,直冲过去,呼的一声,两块石子迎面飞来,势大力沉,竟是高手所发,李逸不敢硬接,拔出宝剑,将第一块石头劈落,随即便一个“镫里藏身”闪开了第二块石头,他的坐骑忽地长嘶一声,四蹄屈地,原来已给对方的石子打中了脑袋。李逸双脚一撑,如箭离弦,在马背上射出,闪电般的到了那两个人的跟前,双方打了一个照面,不觉都叫出了声。
这两个人正是程达苏父子,但见他们衣杉褴缕,满面风尘,光景甚为狼狈。李逸好生诧异,想他们已依附了突撅大汗,最少也可以得一官半职,却何故狼狈如斯。
原来突厥大汗求和的消息乃是真的,战争爆发之后,武则天乘机立卢陵王为皇太子,命他做河北道行军大元帅,狄仁杰在军中辅佐他,用意是在让他掌握兵权,好作他日登位的准备。太子虽然平庸,但狄仁杰替他调度,甚是得宜,分兵三路,以幽州都督张仁叠统兵三十万为东路,右羽林卫大将军阎敬容统兵十五万为西路,以吐蕃将领沙吒忠义统领藩汉混合军十万为中路,三路反攻,不但尽复失地,而且打入了突厥境内。突厥大汗无法抵挡,派遣使者莫贺达于到长安要求和亲,愿以自己的女儿嫁给中国皇太子的儿子,历史上的和亲多是中国将公主或冒充的公主嫁与外国,这次突厥要以公主和亲,那是极罕见的事。后来事虽不成,却已在历史上留下一段“佳话”。(事见《旧唐书·一九四·突厥列传》)
大汗求和的消息传出去,突厥的老百姓知道了都非常高兴,但也有一小撮人非常恐慌,他们是从中国来投奔突厥的叛贼,包括了程达苏父子在内,他生怕和议成功,武则天要向大汗索取他们。尤其是程达苏,他在国内的时候,武则天就要缉捕他的,因此更为害怕,就在突厥求和使者出发的那一天,他便悄悄的逃走了。程达苏是伏虎帮的帮主,他的帮众在边境一带,他想偷过边境会合他的帮众。想不到他在山里抢劫避难维妇的粮食,却意外的遇见了李逸。
李逸虽然改容易貌,但程达苏还是认出了他的那把宝剑,知道无法躲避。大喝一声:“不是你死,便是我亡!”铁烟杆一抖,一招“云龙三现”,便向李逸磕下来,李逸举剑一迎,但听得当的一声,火花四溅,程达苏倒退三步,李逸却只是晃了晃。
李逸大为诧异,本来程达苏的功力比他深厚得多,但这次兵刃一交,李逸却发觉了他的功力好像大不如前,原来程达苏在突厥大汗召开武士大会的那天,被夏侯坚的金针伤了他的筋脉,至今未愈,加以饿了两天,这样此消彼长,与李逸一比起来,当然相形见拙了。
数招一过,李逸着着抢攻,程建男见势不妙,取出判官双笔,上前助攻,父子二人,联手合斗李逸。
程达苏的功力虽已大减,但烟杆打穴的绝技还在,仍然是个劲敌,好在他的旱烟已经吸完,无法用烟雾来迷惑李逸的视线,李逸仗着宝剑的威力,展开了精妙的剑法,和他们父子二人,恰恰打成平手。
激战了一百多招,程达苏忽觉左肋后的“魂门穴”隐隐作痛,原来这正是他被夏侯坚的金针所伤之处,平时还不觉得怎么,一到用了真力,内伤又发作了。程达苏心里一凉,冒险进攻,用了一招“横驾金梁”,铁烟杆驾着李逸的剑锋,倏的一个转身,烟杆抖起了一个枪花,在瞬息之间,连戳李逸的三处大穴。哪知他快李逸也快,但见双方身形飞起,李逸大喝一声,反手一剑,斜劈下来,倏然间又改劈为扫,一招“铁锁横舟”向程达苏右肩猛削,这两招迅如电掣,变化奇幻,程达苏烟杆戳空,叫声“不好!”急忙藏头缩颈,向下一矮身躯,饶是他应变得宜,但听得“唰”的一声,剑锋掠过,已在他的左肩削下了一片血淋淋的皮肉,随着又是“当”的一声巨响,程建男的判官笔也被削断了。
程达苏叫道:“建男,你快走!”双目火红,尤如受伤的野兽一般,将铁烟杆舞得旋风似的,紧紧缠着李逸。程建男方自踌踌,未肯即走,程达苏大喝道:“不肖儿,你想程家断子绝孙么?”
程建男放声大哭,疾奔而去。李逸虽然痛恨他们作恶多端,这时也不禁为之愕然。程达苏疯狂地扑上来,铁烟杆横敲直戳,有如狂风暴雨,看样子是想拖延时候,让他的儿子逃生,过了一盏茶的时刻,程建男的哭声已听不见了,程达苏也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那股猛劲松懈下来,李逸收势不住,只听得“唰”的一声,程达苏的膝盖被削去了一片。
程达苏踉踉跄跄倒退数步,纵声笑道:“我程某纵横了数十年,死也值得了!”李逸起了侧隐之心,按剑说道:“程老帮主,你把伏虎帮的符令名册交了出来,自己毁掉武功,我让你回家与儿子团聚。”心想:“程达苏已是六十的老人了,便留他一条性命吧。缴了他的符令名册,我可以送给长孙泰让他交差,也免得伏虎帮再为患地方。”
哪料程达苏哈哈笑道:“要我自毁武功,交出符令,哈,你也小觐了我程某了!大丈夫死则死耳,岂能向人摇尾乞怜?”话声未了,只听得扑通一声,他已直挺挺的倒在地上了,敢情是自断经脉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