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跟你师娘学的?(“跟师娘学”这句话含有轻视侮辱的成份。)俺倒要见识见识。”边说边将双臂一摆开了一个门户。左含英不识这个架式,但他方才一出手三招两式就曾击倒了一个大汉,也不把这个人放在心上,一个“进步七星掌”就向那人打去。怎料这个敌人可并不比先前那个汉子那样稀松(“水皮”之意),待左含英右掌打到,才沉掌横截左含英的双肘,左含英急将“七星掌”式化为“手挥琵琶”,挡了敌人的横劲,两人就在这小小的船面动起手来,霎时间就拆了七八招,那人武功纯熟,左含英到底是初出茅庐,看来已有点招架不住,眼看就要落败!
正在左含英看看已有点招架不住之际,柳梦蝶已等得心痒难熬,跃跃欲试,一看师兄要糟,马上就把早在右手扣好的三个钱镖打出,一取咽喉,两枚分打两手,这三枚钱镖一发,倒很出敌人意外,他料不到这个小姑娘也会这种上乘的暗器功夫,竟能一手三镖,分路打到!忙使一个“回风摆柳”之势,向右侧让过,但左手已中了一枚钱镖,登时酸麻起来,身法步法不觉大乱,竟给左含英乘机直进,一个蹬脚,把他踢下江心去了!
“妈的,斗不过人,放暗器!不害躁么?你有暗器,老子也有,你接着吧!”那在敌舟船尾把舵的青年沉不住气了,边骂边打铁莲子来,几点寒星,便朝左含英面门飞到,左含英刚斗过强敌,身形未定,如何能够逃避?心里暗道:“这回休矣!”正在危险万分之际,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空中几声铮铮作响,一片繁音过处,铁莲全部给打下水中。原来是柳梦蝶用“刘海撒金钱”的手法,一个金钱一个铁莲子,互相对撞,满空暗器,都掉进江心,激起了点点水花!
这回坐在敌舟舱中的那个汉子,可再不摆出悠闲的样子了,他一个箭步窜出船头,高叫:“住手!住手!对付两个小孩子,也用得着放暗器?”那个在船尾的青年应声住手,柳梦蝶也不再放金钱镖,定睛看时只见是一个五旬左右、长着五梁长须的老汉,顾盼自如,相貌很是威武,料必就是敌舟的魁首了。
那老汉持持长须,笑着对左含英他们说:“孩子们,真不错,有点玩艺儿!但要凭这样玩艺,就想在江湖上伸手管事,那可还没有这样容易,你们两个都上来吧,小姑娘你的金钱镖也尽管打来吧,我决不叫我们的人放半颗暗器!”
左含英可也真有他的,敌人这样说,他可不能叫师妹再放钱镖了。他日常从师父师兄他们的谈论中也略知江湖规矩,江湖上讲究的是一打一,若然两个并上,可就给别人较量下去了。他明知不敌,可也得露露“英雄气概”。忙喝道:“师妹,你退后,待掩领教领教这位老英雄。”柳梦蝶鼓起小嘴儿,咕咕嘀嘀道:“他们还不是一个打败了又来一个,谁高兴叫他吃暗器,他们可先不讲规矩,还怪我。”但她到底是退后了。
于是那老者纵声哈哈大笑:“好孩子,有你的,放心吧,决不坏你吃饭的家伙。”
那老汉在纵声大笑中,飞鸟般扑将过来,左含英年轻气盛,那里看得惯这狂傲的样子。他猛记起金华在柳林中和那自称王再越过手时的招术,他也记起师父的谈论,当敌人纵在空中,身形下沉,双脚尚未落地之际,是最危险的时候,趁此进招,敌人便很难躲避。于是他便也依样画葫芦,待那老汉身形未落之际,便猛地扑过来,“进步七星”,右掌横斫他尚未沾板面的双足,哪料这个老汉似乎比和金华对敌的那个王再越更厉害,他也不用俯冲,也不用“撑椽手”来破招,身形向后略斜,凭空把右足一挑,穿过左含英的双掌,直向左含英的面门踢去。
左含英忙闪身,急躲避,但刚避过正面,那老汉右足已经沾地,一换脚,左足又如电光石火地疾发出来,几个“鸳鸯环腿”硬生生地把左含英逼到船边,立足不定,掉下波心去了!
柳梦蝶急发钱镖,援师兄,拒强敌,只见那老汉身形疾如飘风,一阵乱转,柳梦蝶的几枚钱镖都打进水中,那老汉又是一阵哈哈大笑:“哎!没打着!”
笑声未绝,早见一艘扁舟飞也似的朝这边飞奔而来,船首上立着一名年约三十左右的汉子,豹子头,虬须子,扎撒着双臂,瞪着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全神贯注着这边的打斗,小舟来势迅疾,把这边的人都怔着了。纵声大笑的老汉也不由得不止了笑声,静静的打量来者!
这伙在高鸡泊内故意挑衅寻事的人,他们是冲着柳老拳师这一家来的,他们可早摸清了柳家的底,柳家的门人弟子中可并没有这样一个人物。但要说他是一名泛舟游湖的游客吧,装束神情又都不像,而且普通的游客也没有谁敢来多管闲事。就在大家沉吟等待之际,左含英已经从水里爬上船尾,坐在柳梦蝶的一边,湿淋淋的直喘气。至于对方被左含英打落的两个汉子,也早已爬上了己舟,同样的也在湿淋淋的直喘气!
斜刺里横杀出来的小船,已经是越摇越近了。那老者便猛的嗔目一喝:“谁?作什么来的?”这一声大喝,不啻是舌绽春雷,音响直顺着湖面,向四外荡将开去,柳梦蝶和左含英都觉得两耳嗡嗡作响!
但那小船上的汉子,可毫不惊恐,仍扎着双臂,神色自如,冷冷地对老者他们发话道:“什么事情在这湖泊之上交锋,俺老远地就看见了。哎,呵!你原来已经一把须子,怎的还和小孩子们过不去?是他们冲撞了你老哥?俺不妨给你们和解和解。和小孩子动手,不怕江湖上笑话么?”这汉子神光内蕴,虽然只是三十左右年纪,但看他在船头上一立,脚步不七不八,摆出的好像是太极门户,但又不很像。外行人看不出来,唯有那老者心中暗瘩惊异。心想:“这汉子最多也不过三十来岁年纪,他这一亮式,神光充盈,英华内露,足够十年的功力,这可是哪个名家的门下,调教出如此人物,如此造诣!”柳梦蝶心中也暗暗惊异,看这汉子,似乎是什么时候依稀见过的,可怎样也记不起来。
不说那老者和柳梦蝶心中都在暗暗惊异,且表那湖面上闯来的不速之客,见那老者兀自凝目注视着自己,不发一语,便又冷然一笑道:“好朋友,怎的就是这个熊样?(熊样是调侃之语)说实在的!你们到底停不停手,你们是不是安心要欺负这两个孩子。”
那老者突地面色一沉,碟然笑道:“听你老哥的话,你老哥是想伸手管这档事了。可是我可得告诉你老哥,我们自有我们的事情,你老哥局外人,可不敢屈辱你老哥沾这趟浑水。依我说,你老哥趁早掉回船首去吧,咱们日后还是个好朋友。江湖之上,没见过你老哥这么好管闲事的!没的你捉不成狐狸反惹一身骚气!”
那豹子头虬须子的汉子勃然作色:“天下人管天下事,俺只知道抱不平,不准以强敌弱,以众凌寡,以老欺幼!欺负孩子的事俺看来很觉不平,一定要伸手管管了,朋友,你想怎的?”
老者一听这话锋可直的逼来,不“接”下来可是不行。遂鸽目怒喝道:“还瞧不出你老哥有这大本领,竟要管天下之事,那么听凭你老哥怎样来管,俺一千兄弟们——准听你的吩咐!”
话声一停,蓦地就凌空飞起两条身影,原来是那老者在柳梦蝶舟中纵起,要跃上那汉子的小船;那汉子也不约而同地纵起,要跃上柳梦蝶的小船,这两人可在空中碰个正着!
砰砰两声,只听得柳梦蝶舟中一声巨响,船板早裂了一块,那老者庞大的身躯凭空给人冲下来,说时迟,那时快,豹子头汉子可已跟踪直下;那老者也好生了得,情知小舟窄狭,躲避不了,竟趁一翻一滚之势,手肘微撑船面,倒跃起两丈多高,轻飘飘地落在自己的船篷之上!
豹子头汉子追逼得紧,也紧跟着老者身后,两个魁梧大汉,就在船篷之上又各自摆好了门户,那船篷只是竹叶芦苇编成的,落下这两名大汉,竟纹丝不动,就好像只是飞上了两只蜻蜒!
两人在船篷上摆好了门户,绕着般篷追逐了两匝,猛地便交起手来,那老者使的是北派劈挂掌法,发招迅疾,掌风凌厉。豹子头汉子使的掌法可忒奇怪,有太极掌法,又有关外鹰爪独门的“三十六手擒拿法”,又有由万胜门“五虎断门刀”变来的“五虎夺魄掌”法,变化多端,又都是那么纯熟,绝不像是偷招的所可使出。每一种掌法非有十年八年功力都发不出,在太极掌与擒拿手中又夹杂着点穴手法,真不知他才三十左右,怎样能学得到这几派名家本领,两人拆了三五十招,饶是那老者招数纯熟,久经大敌,也只有招架的份儿。
那老者由攻转守,抱定主意要紧密的封闭门户,好待外援。但劈挂掌原是进攻的手法,如今被迫要守护门户,如何封闭得了,只见那汉子猛地欺身直进,身子突地下煞,左手掌里卷内劲,横拨敌人右掌,同时右腿前扬,右掌贴着右腿吐出,接着一沉腕击这老者的小腹,这是武林中罕见的掌四式招数,老者如何躲避得了?只见那老者右掌下落,想横截来势,同时吞胸吸腹,待避过这凶猛之势时,豹子头的左掌又已旋风似的猛敲击老者的面门。那老者急用双臂迎面一卷,双掌变成勾手,要掳那汉子左腕,不料那汉子左腕往下一堕,右掌又向面颊捣出,形如“点子锤”,那老者躲避不及,扑的一声,颊下被击个正着,豹子头汉子顺势往前一送,那老者便恰如断线风第,直飘下江心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