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秀凤紧接便问:“那你是什么意思?”
叶慕华心中就似挂了十五个吊桶,七上八落,难以打定主意。他已经猜想得到,此事一定与那个假冒他的“萧志远”有关。但当时他可并没有将他与耿秀凤之间的事情告诉“萧志远”,却不知他怎生知道?如今要想向耿秀风解释,只怕也是解释不清。二来,更紧要的是,他这次是要协助宇文雄入川清除“萧志远”这个大祸根的,这是一个最最机密的事情,倘若过早向外人揭透了“萧志远”的真面目,只怕风声传播出去,让敌人先有了准备,对川中的义军先下毒手,关系可就大了。
虽说叶慕华心里可以信得过耿秀凤,但她究竟不是义军一路。而且现在又是当着她的许多部下说话,她的部下又都是从前的官军,少不免各有亲友是官府中人,说话就不能不更加小心了。
救护工作此时已经告一段落,死者就地掩埋,伤者也都敷上了金创药,裹好伤了。远远望去,归德堡那边的天空,黑烟还未消散,但火光已经看不见了。耿秀凤手下的大头目过来报道:“咱们在这里耽搁了许多时候,镇上的大火已经扑灭,只怕归老贼的团练还会追来。咱们的弟兄们伤得不少,今日似乎不宜再战,且待弟兄们伤好了再来报仇吧。”
耿秀凤道:“好,轻伤的骑马,重伤的让人背着走。敌方伤亡只能留待他们的人来料理了。”
一声令下,立即撤退。叶慕华此时还是心乱如麻,踌躇未决。耿秀凤冷笑道:“我没工夫听你编造的谎话。你于我有恩,也与我有仇。你既然不愿与我决一生死,那么我也不向你磕头谢恩了。咱们就恩仇相抵,一笔勾销吧!”
此时已是日上三竿,将近午间时分。叶慕华记挂着在乌龙铺等候他的宇文雄,心想:“川中之事,关系更大,我只好委屈些儿,暂且蒙受不白之冤吧。而且这件事错综复杂,其中有些关系,我自己也未曾弄得明白,要解释也解释不来。时候不早,再不走只怕追不上宇文雄了。”
叶慕华叹了口气,说道:“耿小姐,我说的都是实话,但你不肯相信,那也没有办法。事情总有水落石出之日,咱们后会有期。”
耿秀凤冷冷说道:“我不想再见到你,你也别来见我!”叶慕华已经上马走了,耿秀凤隐隐听得他的叹息声随着马蹄声远去。耿秀凤忽地感到一片茫然,心中自问:“我当真不想再见他么?”
叶慕华心里也是一片茫然,这一次他以为总可以把梁子解开了的,哪知还是毫无结果。不过,虽然仍是蒙受不白之冤,但却也有两点是可堪告慰的,一是他已经约莫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知道了是假萧志远陷害他的。一是耿秀凤虽然仍把他当作仇人,但也亲口说出了“恩仇一笔勾消”的话,不再与他为敌了。这个“结”虽未完全解开,也已解开了一半。
无意之中叶慕华探囊取物,手指触着金钗,蓦然省起,还有一支金钗忘记交还给她。叶慕华不觉苦笑,“我怎么忘了,不知她会不会以为我是故意留下她这支金钗的?”
但此时他急于赶去会见宇文雄,这点小事也不放在心上了。午时稍过,他飞骑赶到乌龙铺,乌龙铺是个小市镇,进去一看,却没有见宇文雄和他所带的两匹坐骑。
叶慕华暗暗叫声:“苦也!”要知他原来那匹偷自万家庄的坐骑,乃是一匹日行千里的骏马,昨晚他因为要单身潜入归德堡,不便骑它,故而让宇文雄坐一匹,牵一匹,将它带走。如今他的这匹坐骑,只是一匹还算不错的“口马”而已,而且是受了伤的。倘若宇文雄一早走了,却如何追得上他?
叶慕华心里想道:“难道他是因为等得不耐烦故而走了?还是中途有甚意外,根本就没有来到这儿?”
好在镇上的酒楼茶馆不过几家,叶慕华一家家跑去打听,到了镇口的最后一家茶馆,卖茶的老者听了他的描述,说道:“不错,是有这么样的一个少年带了两匹马,一早就到我的茶馆喝茶。原来他是等你老哥,怪不得他坐了那许多时候。”
叶慕华道:“他走了多久了?”那老者道:“约莫有一个时辰了吧?他从一大清早坐到傍午,茶也已经喝了三壶了。不过,你这位朋友倒是豪爽得很,他走时临急临忙丢下一锭银子,也没要我找钱,就上马跑了。”
叶慕华听到“临急临忙”四字,心头一动,连忙问道:“他是怎么走的?走得很匆忙吗?他坐了这许多时候,何以又突然要走?”
那老者道:“他是和一个汉子走的。”叶慕华道:“什么样的汉子?”那老者道:“是一个满面络腮胡子的大汉,他没有下马,匆匆跑过我的店前,我看得不大清楚。”叶慕华道:“你又说是我的那位朋友和他一同走的?那个汉子难道竟然未曾下马与他交谈?”
那老者道:“你不知道这个人吗。我还以为是你也认识的朋友呢。你说的那位小哥,见他经过,立即便跳起来,抛下银子,上马去追。他们是一同走的。那人想来也应该是他的熟朋友了。”
叶慕华多谢了这个老者,放下了加倍的茶钱,骑上那匹伤马,走出乌龙铺,不由得心乱如麻。宇文雄已走了一个时辰,凭他这匹伤了的坐骑怎追得上。
叶慕华又觉得好生奇怪,那个络腮汉子究竟是什么人呢?何以宇文雄见了这人便立即走了,竟不等他?叶慕华满腹狐疑,虽然知道自己这匹坐骑是决计追不上宇文雄的,也只好骑着它拼命赶路了。
宇文雄碰着的究竟是什么人?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暂且按下叶慕华不表。回头来,且先说说宇文雄的遭遇。
且说宇文雄一大清早就到了乌龙铺,那家茶馆刚刚开门,他就进去做了第一个客人。在这家茶馆里一直坐到傍午时分,路上的行人也不知过了多少,但始终未见叶慕华的踪影。宇文雄身负重托,恨不得插翼飞到小金川,如今在这茶馆里耽搁了一个上午,怎能不心急如焚。
宇文雄当然也曾想到叶慕华可能是遭遇意外,暗自思量:“叶大哥不知为了什么事情,昨晚一定要去夜探归德堡?他武艺高强,轻功尤其超卓,想不至于被困在归德堡吧?但倘若是当
真遭了意外,我却又该如何?叶大哥武功胜我十倍,归德堡中若有能够令他受困的高手,我去了也无济于事。但我与他情同手足,即使无济于事,也还是要去与他患难同当的。”但宇文雄随即又想:“援川的义军多少人的性命在我的手中,我若只是一个人,为朋友送了性命也不打紧,但如今我却是决不能误了大事的啊!”
是继续再等下去呢?还是回去到归德堡一探消息?或是索性抛下叶慕华不管,自己赶往小金川?宇文雄正自心乱如麻,踌躇莫决之际,忽听得马蹄声有如暴风骤雨,宇文雄抬头一看,只见一个满面络腮须子的大汉,快马疾驰,刚好从这茶店经过。
宇文雄禁不住“啊呀”一声,跳了起来,无暇思想,便跨上马背,抛下银子,匆匆去追赶前面这骑。
原来这个满面络腮须子的大汉,不是别人,正是现任四川总督叶少奇的护院,实际的身份则是奉命替皇上监视叶少奇的大内一等待卫风从龙。萧志远就是因为有把柄捏在他的手上,以至给他操纵,在义军中充当奸细的。
风从龙这匹坐骑正是江家的那匹“赤龙驹”。江家有两匹宝马,一匹是白龙驹,一匹是赤龙驹。那次江海天带萧志远前往米脂,各乘一骑,日夜奔驰,两匹龙驹都不堪劳累,中途病倒。江海天要萧志远留在曲沃等他,并调治这两匹龙驹,后来萧志远被风从龙所胁,赤龙驹给风从龙夺去,萧志远只骑着白龙驹回家。
这匹赤龙驹本来就江晓芙的坐骑,江晓芙曾为此十分心痛,多日不欢。萧志远当然不敢丝毫吐露风从龙之事,谎称这匹赤龙驹是给贺兰明劫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