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

莲花池旁,飞羽一身黑衣,身材倾长,英姿飒爽,在狂热的拜服者中,她是唯一一个站着的。

她像是无法感知一般,只是看着那些人。

然后,她转过头,目光落在湖心亭中。

那里,沐颜不知何时坐了下来,竟像是脱力般,连站也站不稳,她看着岑楼,不可置信,甚至连手指都是颤|抖的。

不像是因为害怕,反而像是力气崩塌,以至于根本控制不住的躯体,就连那颤动,都是无意识的。

佛子明台安然而立,他对于这件事,并没有那么关心。

岑楼,他还看着温瑾,在等待着他的答案。

至于温瑾……

飞羽轻轻眨了下眼,至于温瑾,他没有看岑楼,而是长身玉立,转头看了过来,对上了她的目光。

他甚至,微微颔首,像是初次见面般,温和守礼的一笑。

一如那天的对视。

只不过,这一次,飞羽知道,这不再是单向的,温瑾已经能够看到她了。

飞羽垂眸,她像是没看见温瑾那般,视线落在了湖中的莲花上,轻薄透亮的粉,接天无穷的碧色,晨光中的露珠,明明清透,可衬着那粉,却像是混了水的血滴。

她眸光极其微弱地暗了下,像是风中的叶影滑过眸子,几不可见。

她从来都不喜欢这片莲花池。

也许,御兽宗的新主人,能铲除这里的淤泥,换一种花来种。

飞羽重新抬眸。

她迎上了温瑾的目光,轻轻张口,无声地说了三个字——

“不用谢。”

然后,她转过头,不去看那狂热的一片人,也不再将视线投射过来,像是永远孤独的一片雪、一个影子,完全没有存在感一样,走远了。

温瑜看着她的背影。

她想起那一天,也是在莲花池这里,她察觉到的那个视线,勾唇而笑。

看来,在这御兽宗中,有一个有意思的人呢。

温瑜转过头,视线不经意地掠过沐颜,眼神中染上疯狂的在意。

可她的这一波演技,却并没有被沐颜所接收到,她整个人失了精神一般,眼神空洞,只在那里怔怔的,什么都不在意了似的。

明台注意到沐颜异状,关心问她情况,沐颜只是摇头,勉强笑着,说自己有些不舒服而已。

事实上,就连沐颜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

她只觉得头钝钝的疼,什么也没有精力关心了,只想闭上眼睛,好好地睡一觉,因而,她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只希望能尽快结束。

无论什么结果,只希望尽快结束,就好像,最重要的结果已经出来了,她并不在意,如今的事情,会向着什么方向发展了。

唯独岑楼,他看着温瑜,眼神不移,一直在等待着她的答案。

温瑜垂眸看他,声音温和,一如他这个人对外的人设:“岑尊主。”

她的声音很轻,很温和,像是一块莹润的玉,并没有什么锋芒,声音不大,可是,仅仅只是开口而已,就叫那耳边嘈杂的信仰供奉停了下来。

御兽宗门人,重新看了过来。

他们莫名地被牵引着,同样重视着温瑾所言。

当然,被魔尊宣誓效忠,连带着整个魔宗都奉上,他们全都知道,温瑾的答案。

没有一个人,会拒绝接受这样的力量。

可是,万众瞩目之下,那端方公子含笑开口,明明温和,说出的却是拒绝。

“怀玉城偏安一隅,只是一方小城,当不起岑尊主和魔宗的效忠。”他眼神清正,明明说的是自身的短处,可却不让人觉得他自卑自贱。

“温某知道尊主心系修真界,怀玉城愿与魔宗一起维护修真界的和平,不需谈归属和效忠,只是众志成城,共同合作便可。”

御兽宗的人,现在爱屋及乌,看温瑾都是带着十八层的滤镜,本来还对他的拒绝纳闷,如今听完他的话,立刻又开始啊啊的兴奋——

“不愧是温瑜大人的哥哥,不贪恋执着于一时的权势,而是心心念念着修真界的和平。”

“温瑜大人有这样的好哥哥,才是真正能救世的人,不像沐颜,恨不得立刻把人打成魔宗同党,强行拉对立面!”

岑楼没有言语。

他看着温瑜,那般认真,可那双清透的眼,却渐渐染上疯狂。

他不懂,明明,他已经将一切奉上,将所有的真心都给她,甚至,愿意交付整个魔宗,而温瑜为什么还要拒绝?

他已经放下了高傲和自尊,交付了生命守护,跪下来祈求,可她为什么,还是如此?

“温——”岑楼开口,却被温瑜打断。

她将他拉了起来,态度决然不容推拒:“岑尊主,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这时,岑楼才意识到,她叫他,岑尊主。

明明发誓效忠,是深思熟虑,也是一时冲动,他知道温瑾亡故,温瑜一个人支撑一个偌大的怀玉城并不容易,他想要帮她。

几乎以一种卑微的方式。

可她拒绝了他,只冰冷地与他划清关系,叫他“岑尊主”。

此前的“岑兄弟”,也只是为了达成她的目的。

骄傲的大小姐,像是一个妖精,她的视线,从来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她会在他眼前哭泣,暴露脆弱,拉着他一起去吃小黄鱼,可是,她并不在乎他。

这样的认知,叫岑楼的心,像是被什么紧紧攥住挤压一般。

那是一种,与误会温瑜死亡时并不相同的痛意,可却同样深入骨髓,触及心扉。

“好。”

他沉声迎着,反手抓住温瑜的胳膊,站了起来,双眸黑得发浓,黑得似血,力道凶狠地,像是在撕咬猎物。

此时的温瑜,还处于痛意切断的麻痹状态,她并没有感觉到岑楼异样的力气,也丝毫察觉不到,那本该察觉到的痛楚。

她只是微笑,像温瑾一样。

可落在岑楼的眼里,便是,她连这痛意都不在乎,哪怕骨骼险些被掐碎般的痛楚,她都能完美地,展现属于温瑾的温和。

在这一刻,她就是温瑾,这是事关怀玉城生死的问题,她不会允许任何人,看透这一点。

心底滑过微末的心疼,明明微弱,却慢慢地,盖过了他的愤怒。

岑楼松开了手。

他甚至退了一步,像是解释又像是叹气:“是我并没有考虑你的感受。”

他低了头:“温城主,还请包涵。”

温瑜缓缓而笑:“岑尊主不必介怀。”

岑楼微微仰头,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环视四周:“这里的莲花也没有很好看,我腻了,就不陪城主继续赏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