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我是不是最强的体修?”
“说!我打的这一下是不是最狠的?”
“你叫啊,你不叫,我怎么知道我厉不厉害呢?”
虚空中,封茂真人正单手抓着一个化形妖修,一拳拳地捶打着他的脸,直将对方打得嘴歪眼斜,青紫一片,露出的牙齿中,沾满了鲜血,有一只眼睛半脱离眼眶,摇摇欲坠,在脸上流出一道蜿蜒的血痕。
{暗红色的墙壁,莲花纹路,鹫鸟妖修,这是御兽宗里的莲花楼!}
有人在无边台上惊讶指出,人们这才从封茂真人异常的暴虐中,察觉到他与御兽宗的联系。
仍有体修试图维护他,只是声音弱了不少:{灵兽妖修非我族类,封茂真人只是动手,并没有要他的命,这又怎么了?真人往日无私教授体修,他是个好人。}
这话刚刚发出,画面又变了。
在封茂近乎惊恐的眼神中,半空中的他却是洋洋得意,毫不在乎地喝得满脸通红:“什么?你说又有体修磨练身体忍耐过度练废了?”
“废了就废了,与我有什么关系,那是他们自己不中用,况且,我说的方法,不是有成功的嘛。”
“嘿嘿嘿,就算成功了又怎样,经络俱伤,上限已定,没有人能超过我,哈哈哈我才是天下第一体修!”
体修们不说话了。
谁也没想到,他们奉若圣旨,丝毫不敢怀疑的修炼方法,竟然是封茂用来制衡他们,暗害他们的,将他们的修行之路彻底断绝的。
就连其他修者,也都为之一静。
兔死狐悲,同为修者,自然知道大道不易,逆天而行,上下求索,如今,奉若神明之人的指点却从头到尾,只是一个笑话。
光是想想,就叫人不寒而栗,已经有不少人手拿连玉简,对着封茂咬牙切齿起来。
可这还不算完。
画面再次变化,那是封茂将人推入无间地狱时的满脸恶笑和兴奋:“你不是很崇拜我吗?想听我的指点吗?那么,就成为我修为的一部分吧。”
“与我荣光同享,这是你的幸运。”
拿着连玉简的体修们几乎同时泛起了恶心,原来,就连这一身修为,所谓的通过了无间地狱的锤炼并将其收服的伟大修者,也是个彻头彻尾的吸血谎言。
而画面还没有完。
只是开始快速播放起来,背景音只有封茂的笑声,画面则是他推人和又听到有人废了来求助的讥讽。
只不过,每一次的,都是不同的人。
有体修手拿连玉简,眼神悲愤却深沉,默默地跟随画面记着数。
七,八,九,……
三十六,三十七,三十八,……
二百八十二,二百八十三,二百八十四,……
三百九十,三百九十一。
整整三百九十一个体修为他残害。
空滞的两个台上,终于再次有了回复——
{杀了他。}
这名属,是刚刚还在帮封茂挽尊宁顽不灵的体修之一,也是跳的最凶最猛的。
如今,三个大字,是鲜血淋淋的绝望和仇恨。
不仅仅是因为被骗,还因为,在那闪现的三百九十二张脸中,他看到了他远游不归再无音信的弟弟的脸。
弟弟命牌无损,却被推入无间地狱,那这些年来,便是在受苦了。
{杀了他。}
{温城主,杀了封茂。}
接连不断的回复拥挤了整个楼。
体修,从来就是个小众的群体,互相抱团取暖,商讨修行之法,都有几个亲近的兄弟朋友,可如今,亲近的兄弟朋友的脸,出现在了那个被人谋害的影像中。
是切肤的疼痛和愤怒。
{杀了他。}
{杀了封茂。}
而就在这血红之字铺满整个同步影像贴时,万广海拿着玉简贴的手正微微颤-抖。
他否认那是恐惧,可这属于身体的本能,与对温瑾被拉入蚀滞疫风时“睁大眼睛好好看着”淡定模样的回响,是同样控制不住的。
只是一个封茂真人,万广海本不必如此。
可他知道,这不只是一个封茂,很快,那些修者们就会意识到封茂和莲花楼的牵连,在御兽宗事件中的位置,继而将这次蚀滞疫风中所有收容的修者,以及,并未被卷进去的他,再次给扒出来。
而万广海,他不知道,到那个时候会发生什么。
他不知道温瑾还能做出什么来。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他必须要尽快解决掉温瑾,或者……解决掉那个阻挡他成为绝对权威的人。
一枚绝密的天级传玉简在天边滑过浅蓝色的光,漂亮的孤影如同飞翔的蓝鸟,坠-落的流星。
虽然怀疑殁御是那放纸条的人,但是事到如今,万广海也只能暂时放下嫌隙和怀疑,叫他来上弦,将这未完之事,给重新完成。
他的眸中染上杀意,以及对于绝对掌控重归手心的兴奋。
万广海并不知道的是,他身后不远处,夜不醒靠在墙壁上,神识散开,将他的所作所为和所有反应,全都尽收眼底。
“杀了他。”
充满愤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瑜面色不变,头微微偏了下,瞬间将周围所有人的情况和目光都尽收眼底。
没有人靠近。
“杀了他,杀了封茂。”
这次,是个年轻女修的声音,与第一个声音完全不同,除了口气中同样的愤恨。
这一次,温瑜确定了。
这声音并不是这里的人发出的,而是来自那纸条上写着的“看着她的人”。
只是,这种观看,不是审判,而是她可以轻易操纵的秀场。
有意思。
温瑜眼眸微敛,手指捏着木杈轻轻转动,她觉得有点不对劲。
似乎,在刚刚那声音发出时,应该有另外一道声音,有点懵懂又有点被吓一跳的夸张似的问她——“这是什么声音?”
这声音该属于谁?是我的朋友吗?
温瑜默默猜测,很快就否定道。
她这样的人,不会有朋友的。
她垂眸,看着那个伏在地上破罐破摔的男人,他此刻趴伏,不是因为羞愧,而是因为疼痛。
因为这样的回忆影像,在这样一座隔绝之城中被放出来,就如同给大象挠痒痒,根本无法奈何他,一点用处也无。
最初的惶恐和惊怒过去,封茂便也只顾着哀嚎和忍耐疼痛了。
虽然他是体修,常传授“苦体肤、磨心志”的修炼之法,但封茂其实,并不是很能忍耐疼痛。
因此,才去献祭旁人,让他们代自己去承受痛苦,而自己则享受最终的修为攀升。
那又怎么样呢?
在这里,这些事,从来不会有修者看到,即使显现出来,又怎么样呢?
温瑾这好人当的,委实赔本且没用。
可就在这时,一把剑刺穿了他的左手,灵剑雪亮,瞬间溅起血花,甚至因为刺得太快,封茂晚了一息才反应过来疼痛。
“你知道吗?”温瑜声音淡淡,于耳边响起,因为过于无情和冷漠,叫封茂一身冷汗,将那声痛叫也咽了回去。
他偏过头,能从剑身上,看到此刻自己头发杂乱、涕泗横流的落魄模样,像是一个裹街而睡的乞丐。
“我听到一些声音。”
“封茂,他们叫我杀了你。”
“封茂”这两个字激起了封茂反应微弱且迟钝的神经,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温瑾,温瑾竟然已经恢复记忆了吗?
否则,他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
是有人指使着温瑾来杀他灭口的吗?
他们,是谁?
察觉到手上长剑微动,意识到这是被人布局和设计的死亡,而他会被温瑾杀死,封茂再也控制不知,他慌乱地哀求。
“温瑾,温城主,他们给了你多少好处,你告诉我,我给你双份!”
“不不,我从御兽宗那里得来的好处我都给你,这些和他们从巫振锋那里得来的是一样的,宁中则、班兴他们都是一样的,呸,当时一起拿好处,现在想将我推下水,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封茂的慌乱,是因为,在这些人中选择一个人,将他推出去承担所有的罪责和怒火,作为一个罪魁祸首给个交代,最初就是他与几个相熟的修者提出来的。
也是他说“这事可由不得人愿不愿意,不愿意的话更好,到时候我们联手将他杀了,岂不是畏罪而死,死无对证了?”
现在,同样的招数,用到了他的身上。
是实实在在,不可躲避的死亡威胁。
可温瑾只是微微挑眉,眼中微有迷惑地看着他,似乎完全不懂他的意思。
封茂心中一凉,莫非……
手心刺痛,漂亮的剑尖在他掌心微挑,剜出一大块血肉来。
不,那不是血肉。
沐浴在鲜血和沾染着鲜红碎肉的,是一个灰色的圆球。
那是他的本命法宝,融秘境而成的“无间地狱”,这些年来,他喂食了数不清的体修进去,将修为熔炼到自身。
只是,本命法宝被熔炼在左手之中,本就是绝密,封茂又一直刻意小心,温瑾他是如何知道的?
而且,那样一把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灵剑,竟然能将无间地狱割除?
他又惊又骇,这一次,温瑾没有给他再求饶反应的机会。
“封茂,你的性命如何,我不是审判者。”
他唇角勾起一笑,冷淡孤傲:“他们,更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