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怀玉?
友人?
这说的能是谁?
“袁前辈客气了。”身后传来温和一语。
袁霄心脏一滞,猛地转身,抬头看过去,满脸不可置信。
巍峨巨舟上,温瑾锦衣玉冠,面容如玉,他淡淡垂眸,嘴角一丝浅薄笑意,仰望之下,更觉气质孤傲,高不可攀。
狂风吹起他的衣袍,发丝飘扬不乱,如临朝仙人,他的身旁,少女一身碧色罗裙,如若依偎,白衣碧裙交织,公子佳人,光是站在那里,就如一副美丽的画,璧人一般。
袁霄不自禁地低头,他的身上,是因为不耐拘束礼节,而随意穿的短打劲装,往日他不觉得有什么,只觉得舒服随意,可现在和温瑾相比,如同污泥与皓月,站在沐颜身边,很不般配。
【他脑子出水了。】系统突然出声。
温瑜看过去,只见淡淡水汽从袁霄脑中溢出,轻薄如纱,向自己飘了过来。
金蟾从房间中钻出来,大嘴一张,就要吸取水汽,就见温瑜背过去的手指微摇,冲它做了个不的手势。
可嘴都张了。
金蟾觉得作为主人身边的重量级灵宠,它的面子就是主人的面子,它的行为就是主人的行为,干张嘴什么都不做太傻了,它这样聪慧的灵宠,是不能这么干的。
于是,在灵铸山庄众人的眼角余光中,那只丑丑的金蟾,嘴张得僵硬半天不动,突然舌|头一伸弹射而出,吃掉了一只路过的飞蛾。
飞蛾长得也奇怪,腿上沾染细小的绒毛,灰扑扑的磷粉飘落。
灵铸山庄众人默默收回余光,决定装作没看见。
神念覆盖察觉到这一刻的温瑜:……
她决定离金蟾远一点。
袁霄也瞥见了这一幕,丑ha蟆这般掉价,丢的是温瑾的面子,心头那抹莫名的自卑退却了些。
不过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罢了,若温瑾真的有本事,怎会养这么一只不上台面的灵宠,竟然吃那般恶心的蛾子。
他笑笑:“时至初秋,山庄之中飞蛾颇多,温城主这ha蟆灵宠,是不会饿着了。”
“霄儿。”袁璐氰面露不虞,很快冲温瑜拱手道:“温城主,霄儿被我惯坏了,不知礼数,温城主莫要见怪。”
这话,便是将袁霄自降辈分。
“无妨。”温瑜淡笑,她瞥袁霄一眼:“原来他是前辈的子孙,一路行来,温某竟不知,如今山庄中知晓,很是惊喜。”
沐颜微微敛容,杏眸含柔,往袁霄身上一落。袁霄身体僵直,说不准这是欣赏还是责怪,但他很高兴,沐颜的注意力,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只是,”男人温和的嗓音响起,袁霄转头,就见温瑾继续说道:“虽然样有相似,我这只灵宠不是ha蟆,而是金蟾,袁道友,可莫要再认错。”
袁霄哼了声,虽不满却不敢再发脾气。
而金蟾,则是抬起小脑袋,嘴|巴微翘,绽放出个笑容,看向温瑜。
温瑜发誓,她又看到了传说中的星星眼。
而在那星星眼之后,金蟾突然一呕,吐在了风行舟上。
温瑜:……
沐颜:?
袁霄:!!!呕,我的船!
灵铸山庄众人:温瑾是位贵客,为了不扫面子,是否该在装眼瞎没看见基础上,再装一下耳聋呢?
金蟾吐完,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小爪子抱起铜钱,挡住了自己的半边脸,露出了大半白|花|花的下巴。
温瑜:……
她略觉奇怪,视线一扫,就落在了那呕吐物中。
口水胃液之中,是一枚小小的绒毛,灰色的一丝,被浸湿成一缕,没了蓬松。在温瑜看过去时,那丝绒毛像是薄薄的糖片,正快速地融化在周围的液体中。
温瑜眼眸微深。
同样的事物,她不会认错。
梦魇织梦中,在第二梦的裙摆上,也沾染了同样的灰色绒毛,小小的一丝,像是蒲公英的种子。
那时,她只当是慕容婉死亡时沾染的,所以才会带入梦魇的本体上。
可现在,灵铸山庄外一只普通的飞蛾上,有同样的东西。
是谁在这背后操纵?竟然都躲过了她的监察网。
“温城主?”袁璐氰轻轻一言:“可是有什么不妥?”
温瑜回眸,面上已是疏离客套的微笑,她视线一扫袁霄,知道他又生起隐秘的优越感,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给金蟾找场子:“那只飞蛾有问题。”
“金蟾吐出的便是操纵它的物事,只是消失得太快,只能看到是一丝灰色细绒。”温瑜看向沐颜:“沐姑娘,应该也看见了。”
沐颜微微一怔,骤然被关注,她有些受惊,却很快笑了:“是,我也看见了。”
袁霄见她如此,像是骤然见到空中楼阁的小兔子,虽被吓了一跳,却反应自然纯挚,天真可爱,不禁多看了几眼。
袁璐氰却眼含不喜,灵铸山庄几千年根蕴,袁璐氰更是从小被教导行事礼仪,有大家之风,对于沐颜这种一惊一乍、不太稳重的姑娘,并不喜欢,尤其是这般年纪,看衣服还是上弦宗的弟子还如此,很是没教养,丢的是宗门的面子。
她反夸了金蟾一句:“温城主这只灵宠,果然不同凡响。”
然后当即下令,彻查山庄,确保不再沾染那灰色细绒。
袁璐氰雷厉风行,行事果决,下完命令,便邀请温瑾等人进入山庄休息。
温瑜迈步,边与袁璐氰客套,边注意袁霄和沐颜二人。
他们二人正在小声说着话,全然不在主家正在招待客人的行为。
“沐颜,我其实是灵铸山庄的少爷,此前不跟你说,是怕因此关系生疏。我知道你想来山庄,引路也是往这边引的,你不会生气吧?”
“自然不会,你我同行,经历生死,早就是过命的交情。”沐颜笑容明媚:“我自是信你。”
这不矫情的态度很对袁霄的胃口,他也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一拉沐颜:“今日到了我的地盘,我给你好好介绍介绍,你看,那棵无间兹柳树,已经有千年之久了……”
温瑜抬眼。
古树灵株,雕栏玉柱,山庄古朴却不失雅致,若论底蕴,千年前便名声赫赫的灵铸山庄,只传了两代城主的怀玉城,是比不上的。
系统支着小脑袋:【我几乎可以看到,一|夜鱼头上的自信条,正随着他的介绍,一级一级地往上升。】
它不太在意,系统现在看得很清楚,温瑜和袁璐氰平辈相交的情况下,袁霄再怎么蹦跶,也只是自己高兴自满下,是跳不高的。
【话说,】它无聊地开始翻成语字典:【你刚刚吸收的冰晶灵气,是打算做什么用?】
【哦,既然你提到,那就现在用好了。】
温瑜回着,站定了脚步。
“稍等。”她声音温和,只发一眼,便双目微闭,站着不动,入定一般。
袁璐氰面色如常,陪着站在一旁。
身后一众家将随从也陆续停下,因介绍观光而落后的袁霄和沐颜两人跟了上来。
“这池塘中是接天莲,我五岁时去偷莲子吃,还跟莲叶干了一架。”袁霄与沐颜讲着儿时趣事,正在兴头上,突见众人莫名停下,还挡了路,眉眼一激,便叫嚷道:“怎么都不走了,站在这里做什么?”
这话张扬,有显摆身份之意。
此前,袁璐氰寿数将近,灵铸山庄认袁霄是未来主人,自然任他所为,不敢管束,可如今,谁不知道袁璐氰突破,寿数多出一千载,若是袁霄不争气,恐怕活得还不如袁璐氰长。
而袁璐氰对温瑾这般礼遇,亲自来迎作陪,显然这位身份不一般,此刻,自然不会有人,去顺着袁霄,触袁璐氰的霉头。
“霄儿,”袁璐氰眼露不满:“有客人在,注意礼数。”
袁霄对她敬重,可却不怕,又因对温瑾有不满相争之心,当下便说道:“老祖,我们肯定聊不到一起,不如您接待您的客人,我接待我的客人,这样礼数周到,我们的客人都会满意。”
他甚至还撒娇:“老祖,我这位朋友的师兄中了奇诡之毒,来灵铸山庄是想求庄中的芝东凝露,我一会带她去取,跟您说一声。”
“是吗?”袁璐氰皮笑肉不笑,猎鹰般锋利的目光落在沐颜的脸上:“请问这位霄儿的朋友,师承何处?”
沐颜慌忙行礼低头:“袁前辈,在下沐颜,是上弦宗明清峰百目真人的亲传弟子。此次前来,是想为师兄樊长鸣求芝东凝露解毒。”
“沐颜?”袁璐氰问道:“你就是前些日子,去怀玉城求妝玉,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个上弦弟子?”
袁霄急了:“老祖,那都是玉简台上的人胡说的,沐颜她不——”
“我没有问你。”袁璐氰打断袁霄的话,她的目光如千斤重,恨铁不成钢:“霄儿,你是灵铸山庄的人,应该清楚芝东凝露的价值。山庄的少主可以任性,将至宝交给只认识不足一月的朋友,但我身为灵铸山庄的主人,却不能允许。”
袁霄愣了下,可见到沐颜咬着嘴唇,很是可怜的模样,又头脑一热地往上冲:“老祖,我和沐颜不只是朋友关系,我们已经——”
“袁前辈!”这次,却是沐颜出声打断,她面色紧张,拉了拉袁霄,见他不甘闭嘴,这才说道:“怀玉求玉一事,却是我行事不妥,扰了怀玉城的清静,经此一事,沐颜已有所成长,还请袁前辈借药。”
她不卑不亢,眼眸明亮,腰背挺直,像是不屈强权的少女。
袁霄被这幅模样吸引,可灵铸山庄的其余人,却觉得她是个傻瓜。
管家武威皮笑肉不笑,代替已懒得废话的袁璐氰,开口说道:“这位沐姑娘,芝东凝露是山庄至宝,不可轻易给出。若上弦宗真心求借,至少也该贵宗宗主,或者贵师父前来才是。沐姑娘只是练气期弟子,借少主关系登门求借,是在叫山庄为难。”
这话的意思,就是在说沐颜不配,不仅不配,还想空手套白狼。
沐颜目光躲开:“这,沐颜此行,尚未禀告师父。”
“明清峰随性不拘,没有什么规矩,沐姑娘自然便是天真烂漫,”武威笑笑:“只是沐姑娘,不能故意唆使袁少爷,来坏我灵铸山庄的规矩。”
“我没有!”沐颜猛地抬头,声音不屈,却透着委屈。
“是在下失言。”武威很没有诚意地道歉,便退回袁璐氰身侧。
场面一时僵在这里,袁霄也隐隐觉出不对劲,但老祖在前,他虽存了后面偷药的心思,当下也不敢太过顶撞。
沐颜则是被管家夹枪带棒地挤兑,她不善言辞,只擅长一腔孤勇,以义逼人,孤勇完了对方不买账,怕再被说,就也闭嘴了。
袁璐氰则是懒得搭理。
袁霄闷了闷,将沐颜拉到一旁,低声安慰:“沐颜,这事是我没有考虑清楚,你莫要难过,等老祖心情好些,我再跟她求药。”
“你放心,我答应将凝露给你,就一定会做到。”
沐颜杏眸抬起,如含秋水,她打量着袁霄,心底突然生出微末的后悔和慌乱。
明明她救他时,就是一腔孤勇,不求回报,甘愿交付,可怎么现在,看他这幅赔罪做小的模样,全然没有初见和行路时的少年意气,又觉得自己是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