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八章:朕诛之

胡广听罢,默然。

好半响后,他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道:“陛下驾崩的蹊跷……”

杨荣凝眸,看了胡广一眼:“有些话,慎言。”

胡广道:“我等毕竟是臣子,为何这个时候还慎言呢?现在内忧外患,朝野哗然,社稷到了这个地步,我……”

胡广鼓起了腮帮子,道:“这无端端的死在了江西,说是水贼所为,什么时候,水贼可以攻破九江府城了?这也太不明不白了,说的过去吗?江西本是文人荟萃之地,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杨荣道:“你既说不是水贼所为,那么你来说说看,是何人所为?”

胡广道:“这些日子,我也想明白了,这背后……一定有人指使,可敢人指使人干这样的事,且还能从获利的人……我看……不是一般人。”

“你就别打哑谜了。”

胡广道:“杨公,能勾结水贼,又能让这江西布政使司上下异口同声说是水贼所为,甚至……还可能指使九江府内的守军为水贼大开方便之门,且在事后,还不担心被追究者,天下有几人?”

杨荣道:“我不知有几人,却知道,这必是江右人士。胡公,这个人不会是你吧?”

胡广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急了,气休休地道:“荒唐,荒唐,我胡广有这个心,我能有这个胆?”

杨荣便道:“好,那你说说看,此人是谁?”

胡广左右张望一眼,又压低声音道:“这几日,你没察觉到金公成日与人交涉吗?听说当初是他最先得知陛下的消息,连忙便带人去见太子殿下了。”

杨荣轻描澹写地瞥了胡广一眼,意味深长地道:“有些话不能乱说。”

胡广道:“他平日里就深藏不露……”

杨荣微笑道:“这么说,他横竖都像这幕后主使之人?”

“你瞧,这么早得知消息,且又与这么多人交从过密,更甚的是,还……”

杨荣目光炯炯地看着他道:“若是这样说,其实胡公也很可疑。”

胡广:“……”

杨荣接着道:“你对陛下的事如此关心,且贸然就指责这与金公有关,可见你这是做贼心虚,想要祸水东引,不只如此,你平日里还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说不准,这是你大智若愚,表面上是老实,实则却是深不可测,早已暗中谋划,为的就是今日的大局。”

胡广顿时气胡子瞪眼,骂道:“你这人……”

杨荣叹口气道:“我之所以说这些,是告诉你,眼下事情没有定论,此时,还是不要胡思乱想为好。”

胡广只好耷拉着脑袋道:“好好好,你能言善辩。”

正说着,冷不防,外头有人咳嗽一声:“杨公……”

听到这声音,胡广打了个激灵,这是金幼孜的声音。

杨荣神色从容道:“请进。”

金幼孜才踱步进来,微笑道:“胡公竟也在。”

胡广干笑,道:“金公有事?那我……我恰好还有一些票拟,告辞,告辞。”

他悻悻然,面带异色,匆匆而去。

金幼孜背着手,双目深沉,目送着胡广离开,这才慢悠悠地落座,看向杨荣道:“胡公说了什么?”

杨荣澹澹然地摇头道:“没什么,只是一些闲言碎语。”

“这闲言碎语之中,只怕和金某也不无关系吧。”

杨荣只微笑不语。

金幼孜没有继续深究下去,却随即道:“今日发现了一些东西。”

“嗯?”杨荣道:“金公请讲。”

“兵部左侍郎蒋臣这个人……似乎知道一些什么,他一直在对我试探。”

杨荣微微抬眸道:“此人乃瑞州府人,是吗?”

“正是。”金幼孜道:“八年前,他蒙解缙举荐,从知府调至了京城,此后一路仕途还算顺利。”

杨荣抿了抿唇,随即道:“区区一个兵部左侍郎,应该弄不出这么大的动静。”

“此人十之八九,不过是个跑腿之人罢了。”金幼孜道:“他可能知道不少事,可知道的未必很多,我与他攀谈过,此人轻浮,若我乃主谋,一定不会给他交代太多的事。”

杨荣叹道:“当初的时候,利用乡党来充实自己的羽翼,但凡同乡便大力的提拔,这一切的祸端,都从解公开始。”

金幼孜沉默片刻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人……这两日,似乎喜气洋洋,牵涉其中者,也是不少……”

他说罢,从自己的袖里,取出了一份名册,交给杨荣。

杨荣接过,只细细一看,而后抬头起来:“我料定……陛下假若是驾崩,势必有人要接触你。胡公虽也是江右人士,可素来行事不密。只怕有不少人,将希望放在你的身上。”

金幼孜道:“这些年,我在新淦的亲卷,一直都颇受人照顾,还有在乡中的子弟,受到照料的也不少,抚州的吴氏,竟亲自招我那几个不成器的侄儿,收为门生。他们这等名冠天下的大儒,难道是看到了我那几个游手好闲的侄儿们当真是什么读书的材料吗?我清楚得很,无外乎是想借此,攀上我而已。”

杨荣笑了笑道:“难怪你的官声这样的好,人人都吹捧你,说你两袖清风,乃文渊阁中的君子。”

“杨公休要取笑。”金幼孜勉强笑了笑道:“这些虚名,真不足挂齿。”

杨荣又叹了口气,幽幽地道:“现在陛下……出了事,你有何打算?”

金幼孜道:“幼孜当初不过一介书生,荷蒙圣上卷顾,顷刻不忘,天地之德,将何以为报。如今陛下若当真蒙难,自当想尽一切办法,挖出这些主谋之人!如此,方不负圣恩,也算是没有枉读了那些诗书。”

杨荣颔首:“你乃江右人,迟早必有人暗中联络你。只是……等到真相大白之日,只怕你不少乡党都要殃及,异日,他们必唾骂你无情。”

金幼孜平静着脸,却是露出不屑于顾之色:“虽为同乡,可此等行径,本就令人不齿。更遑论,当初我尚为一介白身时,却没有攀交,引我为同乡。今日蒙陛下厚爱,才得此富贵,这才门庭若市,人人都要与我结亲,个个都说是同乡,仿佛这远亲和同乡,成了了不得的事,这等交情,实是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