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华(50)
想要呀?
四爷就笑,“你是真敢想。”
不行呀?
四爷能怎么说呢?“以现在的国力而言,你的办法不行。”动辄率兵直捣龙巢,怎么可能呢?你也知道人家占着地利,你也知道那是高原作战,以如今这条件,你长途奔袭,毫无后勤保障,你这仗怎么打?
但是,你这不是想要吗?
四爷往下一躺,闭上眼睛,“这事……你不能急。你得有个二十年乃至三十年的耐心,一点一点的去谋划!非如此不可!就像是西域,从贞观年间到现在,也不能说是完全拿下了,摇摆往复的人层出不穷!历史进程可以干预,但你想虎躯一震就八方拜服,那是做梦。”
别的不提,就说西域!从汉朝起,到1884年设立行省,这中间走了两千年。
你就说吐蕃吧,你就是真把王庭打下来了,然后呢?谁去治理呢?他们有他们的文化根基,你就是想支持农奴,人家也得愿意叫你支持呀。
桐桐低声道,“但是大清,把那里变成了行省。”且相对稳定。
四爷就看她,“那你算算,大清是几代人才做完的?”他耐心的跟桐桐讲这里面的区别,“当年皇阿玛就说过,‘藏屏蔽青海滇蜀,苟准夷盗据,将边无宁日’。”
林雨桐点头,这是说,藏是青海、云南、四川等省份的屏障,如果这个地方被别人给占据了,那么边境再没有安生的日子。
这是说此地的战略地位尤其要紧。
四爷就说,“当年大清刚入关,对藏作战是打不起的。这个时候,大清是通过蒙古和硕特汉王对其进行统治的。”
是间接的!
林雨桐知道,顺治帝册封了他们的宗教首领喇嘛。之后她就知道了,康熙朝的时候对其用兵了,但却是在驱逐意图控制该地的准噶尔的力量,不许他们扰藏。言下之意,这个地方我保护,是我的,谁想染指都不行!宣布了主权。
到了四爷手里呢,四爷将这地方给分化了。将一部分划给了四川,一部分划给了云南,削弱其力量。到了乾隆手里,有人企图做大,此时才直接驻军了。
从顺治算起,历经了四代。
林雨桐就懂这个意思了,“你是说,第一步,得叫他们内里乱起来。”
当然,主弱臣强,不挑拨没事,一挑拨就是天大的事,“你算算如今这位吐蕃王的年纪!松赞干布都已经去世二十年了吧。”
林雨桐算了一下,从永徽元年到现在,“是!整整二十年了。”
“二十年了,这位新赞普当年便是在襁褓中登基,而今也该长到二十岁了。当年是论钦陵的父亲掌权,他父亲死后,他掌权。父子两代权臣,家族把持着朝中的大部分职权,谁能服呢?赞普、外戚、等着咬他们一口呢。虽然论钦陵的威望高,但是威望是建立在获胜的前提下。你先打,将其打怕了,折损了他的威望了……吐蕃内部自然就会有反对的声音。那个时候……该怎么谋划,那是我的事!你想要,别管几年,十几年,还是几十年,总要给你拿回来的。”收起刀兵,那个不管用。
桐桐一下子就笑了,自己想要的,就没有四爷算不来的!那这事——就这么定了?
定了!
那桐桐就真不管了!
稳定下来了,得给朝廷上折子。四爷的是四爷的,桐桐的是桐桐的。两人得有不同的视角,得叫李治和武后觉得,自己没有收到四爷的干扰,有自己的想法。如此,朝廷便不会再派其他人来了。
而今的这位安西都护陶大有,初一见面,只觉得能力平平。不过对如今的自己和四爷来说,这却恰好。
临睡前,两人分别写了折子,明儿叫人送出去。
夜里躺下了,确实是觉得冷。才十月而已,夜里的温度怎么也得在零下十多度。这还不到最冷的时候。
这温度,夜里不敢把头往出冒,冻鼻尖。
四爷冷的打哆嗦,偏还想帮着桐桐搓搓脸,怕把脸给冻了。他手上这个温度呀,把人冻的直激灵。还是她拽了他的手塞到小袄小面给他捂着,非不叫他懂,这才算是给捂过来。
四爷真就挣不开,又不好真贴着桐桐,两人就这么拉锯着。他给桐桐转移注意力:“明儿叫宋献带着人,给屋里都砌上壁炉。”有石头有泥土,就能砌起来,“等开春了,再砌火墙。”
会不会太折腾?
“不折腾。”你得这么看,“改变生活方式,也是一种影响。而今这龟兹城,还有农耕。一直也是农耕与游牧结合。你看看城里,多少人还住的是帐篷。”等到准噶尔的时候,这里彻底的成为了千里草原了,农业发展很受限。
这不行!
事实上,这里已经有了坎儿井,也有农耕基础。这就是个能安然定居,能瓜果飘香的地方。
叫百姓都安安稳稳的住下来,改进一下农具,不从百姓收取农耕赋税,咱自己屯兵开荒自己自足。这才是根基!
那个时候,吐蕃想来侵扰,你看当地人愿意不愿意。
仗嘛,肯定是要打的。但没有大后方,是不能长久的。
打赢是初级目的,怎么把安西与中原彻底的融合在一起,才是终极目的。只要文华上的交融,生产生活方式改变了,这便是砍不断的纽带。
夜里蒙在被子里睡的也还行。就是早起吧,一探出头来,这个温度呀!哪怕地上还有些温度,可伸出胳膊拽衣服,还是冷的直哆嗦。
她没叫四爷起来,总怕他着凉。她起来之后,把衣裳给四爷递过去叫他躲在被子里往身上套。这是才来,几更天几更天分辨不了,日出日落的时间不一样,都还迷糊着呢。但两人的生物钟很准,这个点睡饱了,那就是该到起床的时间了。
起来哪怕在屋里活动活动也行呀!
府里带来的厨子也已经做饭了,等梳洗完了,饭菜就上来了。小米粥,小花卷。当地产的洋葱和府里带来的木耳,凉拌了一个就得了。
今儿两人干嘛呢?两人去军营里,得去看看将士了。
而今,粮草还没到,又遇到大雪,路上怕是难行。粮草会比预计的时间还要晚一些。
现在不是说能不能打仗,而是看这还剩下的数万人的伙食怎么办。如今吃的是从哪弄的?是安西都护府的储备。
吃了饭,去了议事厅。陶大有已经等着了,一问就知道了,还真就是如此。他苦着脸,“最多……最多再能撑二十天。还得是每天喝稀的……”
也就是严重缺粮!补给不够。
看!而今就是这样。从四个重镇调拨了粮草,也只够维持二十天的。
不说气候的原因这个时节打不了仗,便是不是气候的原因,当下也无法打仗呀。
而今摆在两人面前的就是这么一个问题——没粮!
这边四爷还没跟陶大有说几句话呢,郭待封就先来了。可见都护所里,他的消息有多快。
粮草因他而丢失,如今这个问题怎么办?
郭待封讪讪的,但还是道:“龟兹……可以从商户和商队提前征收一部分赋税。”
可此法与胁迫别人无异。
四爷就道,“收赋税……不妥。这样,你将龟兹,乃是附近的商户都召来,咱们这么办。咱们愿意以双倍的价格购买一批粮食。我跟公主给打欠条,若是需要金货,来年开春,金货奉上;若是商户需要购买大唐的茶叶瓷器等物,用这个欠条,可在长安以八成的价格购买货物,以及他们想要的物品。这个不要怕赖账。公主的食邑在汉中郡,支付的起。”
正说着呢,阿史那道真来了,“公主的诚信不容质疑!”说着就见礼,“殿下,族里有位晚辈要求见。说是跟公主殿下是熟人。”
哦?这么一说,林雨桐就知道了,“叫进来吧!”
果然,进来的是跟林雨桐做生意的阿史那。
阿史那是姓氏,在长安他只以此为名,也无人关心他叫什么。当年,那一车白叠子种籽,换了那么多的黄金。在长安做生意的,西域商人多是巴结权贵以求庇护。可这位公主却从不占商人的便宜,让利颇多。一听说她来了,他就想来求见。
“殿下,驸马!”他带着热切的笑脸,“长安一别,在安西得见了。”
“果然是你!”桐桐就笑,“快坐!家里都好吗?”
都好!
林雨桐不提粮食的事,只问他,“是秋里从长安回来的,那应该跟我们是前后脚到的。怎么?开春准备再回长安?”
“是!”阿史那主动先提了,“粮食的事,若是真能两倍的价格,此事真不难解!便是没有粮食,羊总也有的。”
林雨桐眉头一挑,“那我就将此事托付给你。不用刻意压低价格,只要按时收上来运过来,今年汉中郡公主府的所有茶叶,以八成的价格都给你。”
阿史那忙道:“有您的话就足够了!早民这就去忙,敢午间造饭,草民想办法叫人先赶五百只羊过去。”
好!
商人出面当然更好,中间没有‘胁迫’的过程,商人逐利,这就再合适没有了。
有五百头羊打底,那就能去营地里转转了。
而林雨桐也随着四爷,从安西都护所里出发,往军营里去。
龟兹城城郭三层,有佛塔千所。这都不是林雨桐关注的!她关注的点都在城中的树木上!这一棵是石榴树,那一棵是核桃树,嗳?眼前这一棵竟然是桑树!
没错,就是桑树。家家户户都像是种植着桑树一般。
陶大有就解释道,“自汉以来,中原的许多人因各种原因在此地定居了。这其中包括许多逃犯避难之人,他们将桑树和蚕带到了西域。贞观初年,此地的丝制造业还是极其繁盛的。只是跟中原通商之后,大量的丝织品从中原流入此地,这几年才逐渐没落了。”
林雨桐若有所思的点头,绿洲农业,一样能植桑养蚕。不过这里要是产棉,其实更多的中原商家该来才是。带着人来垦荒种棉,鼓励当地的百姓种棉,教他们织布。这里的棉花可以朝更西的西亚辐射。
如此一来,混杂居住,相互影响,不是一体也是一体了。
这些她在脑子里过了一下就过去了。
军营之中,薛仁贵守着。知道林雨桐和四爷来了,早早的带着人来迎接。结果话没说两句呢,阿史那石河派的人就来了,吆喝着问:“羊要赶来了,是要赶到哪里,要帮着宰杀吗?”
这消息在军营里一传十,十传百,瞬间便欢呼了起来。
等人都集结起来,还没有说话呢,便高声呼喊着‘大唐万胜’的话!
是啊!说多少都是虚的,只有饭碗里有肉,才是最实在的。
所以,两人省了动员的话。大冷天的在没有粮草保障的情况下,练兵不现实。
怎么办呢?如今军营还都是帐篷。将士就住在帐篷里。如今的帐篷,也不是完整的,毡子、羊毛、毯子、席子,拼凑在一起,四处钻风。四爷和桐桐进去看了,看了这个居住环境,再想想昨晚自家冷的那样。不难想象他们是怎么蜷缩在一起相互取暖的。
看看骨瘦如柴呼喊着大唐完胜的将士,再看看这环境!
“这不行!”军装没法给补充,但至少住宿的环境得改善。四爷从里面出来面色就格外凝重,一边转着,一边思量着。还是得叫军营的人马动起来,一则,改善居住环境。二则,不能叫闲了。闲了生是非。
五万人马,也别龟缩在城里了,这里也没给这么多人居住的空间,乌烟瘴气的,不像个样子。
四爷叫薛仁贵和郭待封几人商量,“人全部迁入城外。”
可没有城郭护着,连野兽都防不住。五万人按说都能给这龟兹城再修一圈城郭了,可这不是大冷天的,地都冻结实了吗?
林雨桐就问说,“城外野兽多?”
多呀!
“人怕野兽干什么?”正好没吃的呢,“我带人清缴去!野兽才最认地盘了!清缴一冬,就轻易不会来了。等开春了,再起一圈城郭。”
可城外风大,帐篷破烂,根本经不住。
“不住帐篷了,太冷了!”四爷带着人往城外去,又叫人找了挖土的铁锹。虽说笨重一点,但不妨碍用。还不算是上了大冻了,地面点上火,半个时辰,地就解冻了。四爷指着部曲,“挖,往下挖。”住地窝子吧!
地窝子是不好,但得看怎么比了。跟住帐篷比,地窝子就是好的!这里的气候本就是夏天热冬天冷,地窝子冬天能保温,夏天能避暑,没有比这更合适的居所了。
里面能在土床下面掏几个浅洞出来放灰烬,余温能给土床加温取暖。四周的墙壁可以多掏出几个壁炉来,烧柴火就能可以。
对于不适应当地气候的将士,这就能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