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惩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能有跟江倦心平气和坐下说话的时候,他们一人点着根烟,分站在窗边两侧,相顾无言。
江倦看似镇定,可当他问出“为什么跟他在一起,你爱得不是我吗?”这话时,姜惩就知道,他慌了。
“你害怕了。”姜惩把烟头摁灭在窗台上,继而又想点一根,但空了的烟盒让他更加焦虑,揉皱了之后捏在掌心,迟迟不肯撒手。
江倦便把自己抽的那根递了过去,姜惩倒也给他面子,接了之后又捻灭了,大有谁都别想好受的意思。
江倦笑笑,知道他的嘲讽只是不想接受自己,索性把烟盒递了过去,这下那人不但接了,还抽了,这让他不禁自嘲:“你到底是有多嫌弃我。”
“不敢跟死人抢东西,怕折寿。”姜惩深吸一口气,香烟火苗一亮,速燃了小半支,差不多去了四分之一的时候,他突然拉过江倦的左手,在他手腕内侧抵着动脉边缘,将那烟头烫了上去。
空气中弥漫起一股焦糊味。
江倦没躲。
待火星灭在皮肉上,姜惩弹开烟蒂,挽起袖子露出自己的右腕,一模一样的位置,有一道相似的烫疤。
“江住被抬上救护车的时候已经不行了,只剩下半口气。他被割了喉,肺也被子弹打穿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没法告诉我他到底是谁,也说不出害死他的人是谁。我那时候只能听见他的血滴在地上的声音,一心把他当做我的爱人,时隔九年的今天终于鼓起勇气回想起那时的细节,我才读懂他临终前的眼神——不是眷恋,不是爱慕,不是不舍……是悲悯。”
烫伤没有渗血,创面被高温凝结,只留下了深红色的狰狞疤痕。
疼,也不疼。
姜惩回忆道:“他在我掌心里写字,可他没力气,神志也没那么清醒,有时候一个笔划会写上好几回,我那时候都要怕死了,怎么看得懂他写什么。后来他想明白了,就找我要烟,两根手指掐来掐去地暗示,想要,我没给,还是别人劝我说人快不成了,想要什么就满足他吧,我才给了他一根。”
他把揉皱的烟盒舒展开来,又捏成了一团。
“他那时候出气多进气少,就叼着烟不动,我一直哭着跟他说话,求他不要死,他就用那样怜悯的眼神看着我,然后用最后一丝力气拿着那烟,在我手腕上烫了个疤。”
江倦的声音有些沙哑:“我记得的,我当时还有些怨他,为什么要在我的人身上留下这样的难看的伤。”
“到现在你都不懂,他其实是在质问我,连自己的爱人都认不清,到底有什么资格哭哭啼啼。我也是最近才想通的,那样严厉的大哥其实在最后一刻原谅了我,也许是觉着跟他的弟弟相比,我没到十恶不赦的地步吧。”
姜惩淡然,却无法释然。
他问:“为什么这么做?”
江倦的答案也很简单:“为了活着。”
“如果我一早认清你是个连亲哥哥都能杀的王八蛋,我他妈绝对在别人动手之前先掐死你。”
那人却笑了,“记得那小子曾经对你说过,窒息是一种细水长流的杀人方式,其实有点浪漫。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这么决定了,记得一定正面掐,我不会反抗的,我只想在最后一刻抱紧你。”
“少恶心,你永远都没机会了,从你决定把江住推上绞刑台的那一瞬间,我们只能分别成为正邪善恶的代表,势同水火,永不两立。我今天来见你只是想给过去一个了结,话都说开了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以后你如果落在我手里,我会毫不犹豫送你去吃枪子,希望反过来的时候,你也能像个爷们一样干脆点杀了我,少点羞辱,多点尊严。”
说完,他把烟盒塞进江倦衬衫前襟的口袋里,做了最后的道别。
“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