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惩没有想过,他会在这么关键的时间节点去深入了解宋玉祗,确切地说,他还没做好准备。
在此之前,他一直以案子未结、身体不适、精力不足、感情没到位等各种理由推拒着宋玉祗,哪怕对方是他有生以来拥有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爱人。
有时他会想,或许用“炮友”、“床伴”这些听起来薄情寡义的词形容他与宋玉祗的关系会更好,他始终不肯放下所有戒心,真正去了解那人的原因其实很简单——他害怕。
恐惧的因素有很多,诸如怕因为自己的原因牵扯那人,让他像江倦、秦数这些他曾在意的人一样吃苦受罪,或是他特殊的职业随时可能面临未知的危险,击碎所有的希冀与美满,这些理由都不过是借口罢了,追根究底,他只是害怕自己会陷在这段感情里,害怕会对那人形成依赖,害怕抓在掌中的被珍视的东西会在顷刻间不复存在。
或许是因为年少不知事,一无所知也便对未来毫无畏惧,他从前与江倦在一起时从来没有过这种强烈的不安感,又或许是那段迫于生死之无奈不得不走到尽头的感情对他造成太大的伤害,他以为远离、抗拒是保护自己最好的方式,不在意,不动心,也便所向披靡,但他其实,比自己所想的更加渴望爱的润泽。
一直以来的逃避让他适应于这种只在精神和□□上相互满足的感情,此时的他还没有勇气去承担一个人的后半生。
“不,我不能去。”
不出意料的拒绝,让宋玉祗深感无奈,托着下巴靠在车窗边假装看风景,看上去好像没听着似的,实则这话对他造成的暴击却足以把他打到半血。
宋慎思看了他一眼,没顾及他作为自己弟弟的颜面,问道:“你也想好了吗?如果只是觉着学我好玩,劝你还是早点儿收回这个可笑的想法,这条路没你想得那么好走。”
“想好了,这才是我想要的感情。”
宋玉祗也不避讳,如实答道,回头看了看姜惩,朝他一笑,伸出手来想摸摸他,却被那人小心翼翼地躲开了。
“别这样,擅作主张是我不对,但我是经过你允许了的。”
姜惩沉默着没答,好一会儿才迎上他的掌心,用脸蹭了蹭,没好气道:“我才没允许,你给我等着……”
宋慎思驱车将二人送往临近静城交界的一处深山别墅,平时姜惩很少会来这边,脑海里对这里的记忆却是难得的清晰。
“上一次来,至少是七八年前的事了,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
他甚至连山路哪个转角能看到一座废弃的木屋,哪里有一棵需要合抱的树都记着,却连近期发生的事都无法说出确切的细节。
也不怪别人怀疑他有犯罪嫌疑,有时连他自己都在想,会不会在他体内其实潜藏着一个暴虐嗜杀的人格,他所一直追寻的真相,其实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他自己身上呢?
“你的情况是正常反应,你刚醒来时,记忆一片空白,就像雏鸟情节一样,会将自己看到的一切根深蒂固地刻在脑子里,原因有身心两方面,脑容量被清空后再次存储的效率会高于其他时候,而你也急切需要对这个世界的了解来获取安全感。”宋玉祗解释道。
姜惩并不否认这个说法,他想了想,“上次来的时候,是为了姓姜的遗产。他给我的留下的东西很多,也包括送走他的那处房产,我嫌他的东西晦气,雇佣了闻筝之后就托他把老东西留下的东西都处理了,来签字的那天下了好大的雨,我就是在那一天带着芃芃,来到了我们素未谋面的父亲生前住的地方,清除了他留在这世上的所有痕迹。”
姜惩说得很平静,就好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一样,哪怕是说到有关他私人的情感时。
“我一直觉着,一个人不论是生是死,记忆是证明其存在过的最好证明,而我就是为了让他彻底消失才会做出这种事,是最恶毒的报复了。最近我也会想,虽然芃芃还不懂事,但我所灌输给她的有关父亲的情感,似乎一直是仇恨,不知怎么,突然就没那么想恨他了。”
宋玉祗能懂他话里隐晦的深意,大仇大恨的消弭,通常是在生死之间,他开始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