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的日子转瞬即逝,钟远的作息还未调回来,医院那边先传来了噩耗。

钟知婧不行了。

钟远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给温眠讲题,接起的时候并没有避着她,因而温眠也听见了这消息。若她仍然是个单纯的高中生,这会儿大概有些无措,但那时她立马站起来,趁钟远愣怔时简单收拾好东西,又给他拿了一件外套。

“我们先过去看看。”温眠重新回到卧室,俯身给了钟远一个拥抱,“我永远在你身边。”

过去的路上,钟远一直没说话。他看着车窗外的风景,神色淡淡,没有太明显的悲痛,但仔细一看他又仿佛陷入长久的出神中。他无意识抓着温眠的手,手劲很大,温眠一声不吭任他抓着。

温眠知道钟远对他妈妈的感情很复杂。

爱也有,恨也有,想淡然,到头来仍会难过。他很少出现在钟知婧的面前,却会经常出现在医院里,远远看着她。

没过多久,两个人抵达医院。钟远拉着温眠轻车熟路在医院里走着,走廊的尽头站着几位黑衣保镖,温眠便知道就是那间病房了。

这次钟远走进了病房里,站在了钟知婧的身边。

华天成握着她的手,正说着话。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全无平日沉稳的模样,眼圈有些红,声音也有些抖,深情款款的样子仿佛用尽了过去所有的爱。

他看到钟远过来,轻声说道:“婧婧,我们的儿子小远来了。”

钟知婧几乎说不出话来,她的眼睛微眯着,这样看着华天成便好像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她似乎没听懂华天成的话,又似乎并不放在心上,生命的最后,她的眼里只有华天成一个人。

钟远背脊挺立,面无表情站在病床前,仿佛对钟知婧的漠视习惯了。

只有温眠知道,他的手冰冷,握着她时难以克制地用了很大的力气,像是在宣泄内心的痛苦。

一直到最后,钟知婧都没看过他。

在钟远撑不住的时候,温眠拉着他离开了,在医院寻了一处安静的地方坐着。

这样的悲伤很难用语言形容,也很难用语言安慰,温眠双手握住钟远的手,用自己的温度感染他。钟远木然地坐了一会儿,开口时声音有点哑。

“我以为我不会难过。”

温眠的眼泪一下就出来了。

人心总是肉做的,不管活了多久,经历了多少事,遇到这种事总是无法淡定。钟远的难过是复杂的,母亲的离世,还有很久前就有的漠视与遗忘。重生一世再体验一回,他又仿佛回到孤身一人的年少时光。

唯有手中坚定温度告诉他,他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远处的病房隐隐传来哭声,而在一处安静的角落里,有两人依偎靠着,男生整个人埋进女生的脖颈处,无声的难过以他们为中心向四周散开。

哭声永远不是证明悲伤的唯一方式。

好不容易养好的作息再次打乱,钟远跟学校请了一周假,跟着华天成处理钟知婧的身后事。

人生的悲欢喜乐,死后一场大火烧过,便成了一把灰。

钟知婧下葬的那天,钟远带着温眠一起来了。

那天下着小雨,天气阴沉,墓园里安静而凄清,没什么人说话,沉默是这里的主题。

温眠跟着钟远一起献了花,又听到钟远轻声呢喃。

“不管您记不记得,这是你的儿媳妇。”

……

葬礼后,钟远再没去过学校。

温眠大概意识到什么,那天晚上便抱着他,轻声问:“你是不是要去首都了?”

“你想跟我一起去首都吗?”钟远问。

安静的时间里,温眠听到自己内心的声音,“我不想现在去。”

“首都我会去的,但是我不想……”温眠还要解释,钟远伸手捂住温眠的嘴巴,说:“我知道的。”

哪怕他们互相认定了彼此,但他们还未成年,没有人会相信他们的认真。这辈子钟远还刚起步,他也无法保证温眠跟着他去了首都后不会受到任何委屈。

他目前还无根基,也不足够靠自己的力量护住温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