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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朝歌知道许多人恨她,东都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求神拜佛,日日夜夜盼着她死。
她的弟弟妹妹,她的表兄表弟,甚至她的丈夫,都盼着这一天。
可惜,他们终究要失望了。穿着红色宫装的女官跪在李朝歌身前,为李朝歌画眉、描目、点上口脂,最后,她们将华丽盛大的冕旒戴到李朝歌头上,齐齐下跪:“陛下万岁。”
大业殿内外,所有人跟着伏跪在地,柔顺地垂下脖颈,口中喊道:“陛下万岁。”
李朝歌一动不动盯着镜子中的人。细而挑的眉,高而挺的鼻子,美而凌厉的眼,穿着衮冕珠旒,美的张牙舞爪,来势汹汹。外界将她传的再不堪,也没有人能否认,这是一张极美的脸。
她是安定公主,一个长于民间,臭名昭著,活的像个笑话一样的公主。可是现在,她是大唐新的女皇。
大圣皇帝武照于上个月暴毙身亡,临死前,将皇位传给长女李朝歌。李朝歌顺应天时,继位为帝,今日是她的登基大典。
女官们半垂着眼睛,根本不敢看李朝歌。尚仪局女官碎步上前,肃拜一礼,恭声道:“陛下,吉时快到了,请移位含元殿。”
李朝歌淡淡点头,十二条珠旒轻轻碰撞,发出悦耳的声音。李朝歌无需宫人搀扶,自己便稳稳当当从蒲垫上站起来。李朝歌刚刚站妥,另一个女官急匆匆走过来,她面色煞白,目光躲闪,根本不敢面对李朝歌。因为太过害怕,女官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无需开口,李朝歌已经懂了:“皇夫那边有话?大典马上就要开始了,皇夫有什么话,等典礼结束后再说吧。”
“不是。”女官战战兢兢地说道,“皇夫没有穿吉衣。皇夫还说,要见陛下一面。”
竟然没有穿啊。李朝歌有些可惜,夫妻六年,两地分居,反目成仇。可是即使这样,她登基之后,依然想封裴纪安为自己唯一的伴侣。
坊间盛传李朝歌荒淫无度,面首无数,可是李朝歌知道,唯有他而已。
李朝歌极淡地叹了一声,说:“罢了,既然皇夫心情不好,册位典礼便往后拖一拖吧。来人,传话出去,登基大典即刻开始。”
女官应是,敛容往外走。可是她们没走两步,被外面的动静拦住。守门的太监们被人像麻袋一样扔进殿门,为首太监爬起来,试图和李朝歌请罪:“陛下,奴才有罪……”
李朝歌抬手,淡淡道:“够了,朕知道了。你们退下吧。”
李朝歌知道自己得罪了很多人,故而培植党羽,搜罗异人,在寝殿外设下重重把守。可是李朝歌也知道,这些人不过会些粗浅的拳脚功夫,怎么拦得住曾经文武双修、誉满长安的裴郎呢?
宫人们都知道女皇和皇夫纠葛颇多,他们不敢多待,立刻脚底抹油溜走了。彩云一样的侍从退下后,大业殿中空空荡荡,恢弘壮阔,有一种无声的寂寥和压迫。
明亮的殿门口,一个青色的身影跨过门槛,立于大殿中央,抬头冷冷地看向李朝歌。
李朝歌穿着盛大的帝王冕旒,遥遥和裴纪安对视。她一身盛装,而裴纪安还穿着他最常穿的青衣,全身上下仅有一根玉簪、一把长剑。
一如当年初见。李朝歌至今记得她第一次看到裴纪安时,裴纪安就做着如此打扮。君子一袭青衣,如清风朗月,月下仙人,瞬间将李朝歌俘获。
从那一眼起,李朝歌就不择手段想要得到他。可是她出现的太晚了,裴纪安已经和皇妹李常乐订婚。李常乐是母亲最小的孩子,宫里最受宠的公主,从小享受着锦衣玉食、美誉荣光长大,是所有人捧在手心的明珠,亦是裴纪安守护了十年的白月光。裴纪安和李常乐成婚,可谓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所有人都乐见其成。
唯有李朝歌不服。她为了求母亲给她和裴纪安赐婚,不惜放弃尊严和良知,由明转暗,替母亲做一些见不得光的活儿。有人反对太后临朝,有人反对女人当政,有人反对母亲称帝,母亲不方便出面,那便由李朝歌构陷罪名,将反对的人全部杀掉。
李朝歌靠这些血淋淋的功劳,换来了一纸赐婚圣旨。她从小流落民间,吃不饱,穿不暖,习惯了靠抢来维生。她喜欢一个人,可是她不知道如何告诉他,也不知道如何能让对方喜欢自己,那就将他抢过来,然后对他很好很好。李朝歌以为,日久见人心,只要她给予真心,裴纪安一定会回心转意。
可是,没有。她最爱的驸马,尊贵的皇夫,在她的登基典礼暨封皇夫典礼上,穿着清冷的素衣,一路打伤侍从,来寝殿找她对质。
李朝歌对裴纪安笑了笑,说:“皇夫,你怎么来了?”
“不要叫我皇夫。”裴纪安冷冰冰地看着她,薄唇轻启,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尖锐如刀,“这个称谓,让我觉得恶心。”
“好。”李朝歌好脾气地包容了他,对他说,“既然你不喜欢,那我让人叫你驸马。”
裴纪安的脸色依然是冷的,他完全不想和李朝歌有任何关系,可是他和李朝歌的婚姻关系,又是明明白白写在圣旨上的。裴纪安想到来意,冷了眸光,缓缓问:“李朝歌,这是我最后一次主动来找你,这些话,我也不会再说第二遍。我问你,赵王是不是你杀的?”
李朝歌眼中的笑黯淡下去,神情也冷了。原来,这才是他的目的。要不是为了这些人,想来,他根本不屑于来她的寝宫。
大丈夫敢作敢当,李朝歌没有任何犹豫,点头应了:“是我。”
赵王李怀,是李朝歌的弟弟,也是曾经的太子。从去年开始,朝中呼吁立赵王李怀为嗣的声音越来越高,许多臣子暗暗替李怀说话,可怕的是,母亲也露出传位给弟弟的倾向。李朝歌已经得罪了那么多人,她不当皇帝,下一个死的就是她。李朝歌只能诬陷李怀谋逆,将其流放,并在流放途中杀了他。
果然是她。裴纪安手指紧握成拳,手背上都迸出青筋:“大圣皇帝暴毙,是不是你?”
大圣皇帝即是母亲武照。李朝歌痛快承认了:“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