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难得出宫,夜宴却挑了这么个鬼地方,有些年高体弱的老臣都不知能不能在那种四壁漏风的环境下熬过半个时辰,未免有些刻意。
但为了那点儿可怜的圣宠与权柄,一个个敢怒不敢言,嘴上还得夸赞皇上有新意,在高楼阙阁上喝的酒,滋味肯定与地上大不一样。
可这场酒宴却是把一个人排除在外了,那便是恩宠不及当年,这次回京也没有得到皇上半句挂怀的缙王萧北城。
这不免让群臣心生猜测,要知道,皇上最宠的可就是这个侄子,往年逢年过节的,皇子都可以先不管,总得先从贡品中挑几件好的送去缙王府,三天两头让人上门问问近日缙王心情可好,可有什么短缺之处。如今缙王这恩宠大不如前,甚至不如一个诈死的少卿来得殷勤,啧啧……令人唏嘘哟。
如此一来,想巴结君子游的人可就多了起来,就拿某个投机取巧的小人来说,赴宴这日君子游才刚出门,就见一个官服穿得端端正正的鬼影在门前晃悠,他不明所以上去踢了一脚,就见那人像球似的滚了几步,回过头来一脸媚笑,元气十足地朝他打了招呼。
“哎哟君大人!好久不见,您这气色可比以前好多了,最近身子一定舒坦了不少吧,让我瞧瞧,人精神了,不颓也不虚了,真是恭喜大人啦!!”
这人有些眼熟,一时想不起是在哪儿见过,君子游指着他诈了一诈,“你,你不是那个……”
“嗯!我是……”
“那个那个,那谁家的小谁……”
“大人,下官迟昮啊!”
把他那挤在一起的五官拆零碎了重新拼凑起来,君子游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张总用鼻孔瞧人,满眼写着不屑的脸,突然想起这家伙是从前老是围着叶岚尘转的那个跟屁虫。
“是你啊,”君子游一边提鞋,一边上下打量着这人,“你不跟着叶大人,跑来我这儿做什么。”
“嗐,大人您要官复原职了,下官这是来恭喜您的啊!”
“你从哪儿听的小道消息这么不靠谱,我如今就是素人一个,可别折煞我。再者你说是来恭喜,却是空着两手来的,你骗、骗鬼啊。”
君子游抄着鞋拔子在他背上不轻不重地抽了几下,心道这小子来找他准没什么好事,怕不是来替叶岚尘打探消息的。
可迟旻愣是没躲,挨了他这几下,抿着嘴一脸委屈巴巴的德行,倒是看得君子游不好下手了。
他清了清嗓子,“咳咳……你到底为了什么来的?”
“其实,是叶大人想拉拢……”
“你放什么屁呢?就我跟他那关系,说他想跟我上床都比拉拢可信,你个混蛋玩意儿就是来投靠我的,当我瞎,看不出来?”
被一语道中心事戳了个正着,迟旻显得有些无措,他知道君子游就是个人精,跟这人玩心眼儿能把自己玩得尸骨无存,还不如说实话来得痛快,于是短暂地犹豫了一下,又是一脸的谄媚。“因为,叶大人病得快死了。”
“前两天见他还好好的,到你嘴里人都快没了,你这种忘恩负义的东西真是可杀不可留。再者老子也病好几年了,你这个理由能说服得了自己吗?”
“可您病了好几年都没死,命这么硬肯定能比叶大人多活几年,比他那个半条腿迈进棺材的肯定好多了啊。”
君子游:“……”
他竟觉着这话无懈可击,让他无言以对。
眼看着天色渐晚,他不想再在这个不要脸的狗东西身上浪费时间,一边往明燕楼走,一边在心里琢磨着叶岚尘究竟是犯了什么病才能让他忠心的狗腿子倒戈相向。
到最后他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要不是迟旻这小子官位太低不配赴宴,他指不定还要被骚扰多久。
君子游到场的时候,晚宴已经开始了,曾经荒废凄凉的明燕楼如今灯火通明,每个转角都挂上了两盏明灯,把黑暗与鬼气驱散得一丝不剩,即使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也不会让人惧于踏入其中。
他望着这座生父生前的杰作,心中也是颇有感慨,不过他巧妙地隐藏了心中的动摇与自己的来意,从马车里拿了今天特意带来给各位大人助兴的物事便大摇大摆地进了门。
因为露华宴是给君子游接风,庆祝他官复原职的喜宴,众臣心思各异,有想趁此机会抱上宠臣大腿的,也有想在皇上面前参上一本,趁着他凳子还没捂热的时候就把他踹下去的,也有才刚入朝不久,对君子游此人还不甚了解的愣头青,总之为了什么来的都有。
人群凑在一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大气都不敢出上一口,直到廊间传来了缓慢的脚步声,纷纷闭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