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君子游与从前教过他的少傅、嬷嬷不同,并没有硬往他脑子里灌输些为人上者当遵当知的道理,反之,似乎……一直在把他往歪路上带。
萧君泽自小天资聪颖,就是被渊帝当作储君来培养的,诚如君子游所言,学识也好,德行也罢,到了他这年纪也都学得差不多了,放在过去,就该摄理政事,替渊帝分忧了。
但不巧的是,他这个父皇心眼儿太小,好不容易坐稳的龙椅还没捂热,才不舍得分他,为了再多快活几年,索性就把这小子扔出去跟着君子游胡闹几年,有这么条逢人便咬,旁人都不敢招惹的恶犬在,他的太子也不至于被人觊觎。
等玩个几年,君子游寿命到了,驾鹤归西后再让太子爷化悲愤为动力,收几个月心,也就差不多能成事了。
到时候渊帝自个儿差不多也爽够了,把手里的烂摊子往外一推,自己也就采仙草,炼仙丹,寻座仙山长生不老去了。
这如意算盘打的,简直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啊。
不过君子游之于萧君泽也是个新鲜的存在,以往身边接触到的各路货色都将他视为皇位的继承人,或是巴结,或是拉拢,都挂着一副令人作呕的谄媚相,与那为了口吃的跟在他身后摇尾巴的饿狗并无不同。
但君子游这人眼里并没有贵贱之分,不会主动与他亲近,对他也没有利用的心思,与他混在一起纯属是为了扯鬼淡,给自己添乐子。
萧君泽觉着,即使自己在东宫时他不温不火,不亲不近,若有一日不幸沦落,他也会看在昔日的情分,在最不堪落魄的时候拉上自己一把,不会弃他于不顾。
这就是君子游的“情”与“义”,不畏生,不惧死,但求对得起良心。
只可惜,他不能长命百岁。若非看在他没几年好活的优势,父皇也不会将他安插在自己身边。
萧君泽想叹气,这口气才刚出了一半,猝不及防被君子游戳了下巴,不得不给憋了回去。
他抿着差点被咬破的舌头,望着面前这个从骨髓到皮囊都与旁人不同的男人,有些拿不定主意:“这是父……”
“你要是什么都肯听他的,也就不会被发配到我这儿了。说吧,犯了什么事儿啊?跟我不必见外,我又不能害你。”
不会害你……这是世上最虚伪的话,尤其是在萧君泽听来。
他自小长在深宫,身边无人可信,就连血缘相连的父兄也是如此,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永远挂着和蔼笑颜,与你至亲至近的人在什么时候现出一口挂着血肉残渣的獠牙,为了生存与利益将你吞噬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但在君子游面前,萧君泽觉着自己就是个被剥了皮的橘子,从外到内,他一览无余,就连身子上挂了几根细丝,他都瞧得一清二楚。
太子缩在袖中的拳头握紧,须臾后又放松了力道,知道在这个人面前,自己将不会有任何秘密,于是垂下眼眸,轻叹道:“我……的确有事相求。”
君子游一挑眉:“说来听听。”
“我想托您……帮我查一件陈年旧案。”
又是旧案,君子游就纳了闷了,这小崽子年纪不大,能知道什么旧案,还非得彻查到底不可,究竟是什么人能让他这么在意?
他没有追问,而是等口干舌燥的萧君泽舔舔嘴唇,接着说了下去:“刑部尚书叶岚尘叶大人,他的父亲……死得蹊跷。这些年来,朝中官员缄口不提,没人愿对我讲说当年发生的事,我想,他的死一定另有隐情。”
君子游万万没有想到,这件事居然能和看上去八杆子打不着的叶岚尘扯上关系,不由得猜起这小子跟那人的关系。
他初到京城时,叶岚尘仍守着亡父的丧期,可见老叶大人是六七年前过世的,和这个小崽子能有什么……
想到这里,他心里又是“咯噔”一下。
七年……当年林溪辞蛰伏七年入朝,七年后又遭桓一凌虐丢了性命,而老侯爷秦之余为他复仇的期限,恰恰也是七年,甚至君子安假死时也是七岁,桩桩件件,都只是巧合吗?
“七年……还真是个迈不过去的坎儿啊。”他喃喃念叨着,看了眼颇有些无措的萧君泽,“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要知道,翻这种案子对我可是百害而无一利,万一触犯了什么人,我自己还要搭进去一条命。”
萧君泽也是有些情急,一时慌不择言,“我知道你可以的,因为你没几年能活了,你不怕死,你根本不在乎!”
“……”君子游皱了皱眉,心道有这么说话的小崽子么,“滚蛋,没大没小的,跟谁俩呢。”
“还有,你不得不帮我。因为……缙王被扣在宫里,你若不帮我,他就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