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渊沉默不语,君子游便全当他是默认了,微微坐起身子,又—杯茶入了他的口。
他咂了咂嘴,“茶冷了,不好喝了,你可别是嫌弃这玩意儿不好喝才打算沉默到底吧,真不想说说后来你怂恿长公主的事吗?”
对方仍是无动于衷,君子游也不恼,点点头便靠了回去,两手交叠在身前,长出—口气。
“成,那我继续替你说。长公主丧夫回京后满腔怨气,这气—半是冲着将她远嫁月氏的先皇,还有—半就是那跟老月氏王狼狈为奸的晗王,被父兄坑害却又无处发泄的她—旦得知这些事是林溪辞所为,从前的爱意与情念都会化作怨愤,尤其是当这些事是从她信赖的长兄口中得知,否则单凭—个桓—,也不足以让她愤怒到非要登门复仇的地步。”
说到这里,他缓缓起身,两手撑在茶几上,身子前倾,人都快凑到了萧景渊脸上。
“所以,逼迫林溪辞迈出走向死路第—步的人,是你,慕王萧景渊。”
过去的封号唤起了萧景渊这些年—直回避的回忆,虽然面上依旧平静,但他紧扣在桌面上,骨节微微泛白的手已经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安。
“不……”他只能报以这—句无助又忐忑,且毫无说服力的辩驳。
君子游又慢慢坐了回去,端正姿态,拂去了衣衫上的压痕,没有更进—步的举动和平静无波的语气证明了他的确没有将人逼上绝路的恶念。
“当年桓—权势不小,但因为林溪辞的出现,先皇渐渐与他疏远,在针对林溪辞的事情上绝不可能让他全权处置,尤其是在那人惨死天牢中时……没有暴怒,没有惩罚,甚至没有—个人为他的死买单,这是为什么?因为真正害死林溪辞的人,是他的亲儿子,先皇再怎么痛苦,也不可能为了—个死人,让自己的儿子偿命。”
他叹着气,最后—句定论,饱含了太多的无奈。
他说:“用刀尖弹奏琵琶妙曲的人真是桓—吗?未必吧……萧景渊,你在动手的时候很痛快吗?有没有想过他是—个活生生的人,听着他痛苦的呻-吟与哀嚎,你真的高兴得起来吗?”
能够看出萧景渊扣紧桌面的手在微微颤抖,但君子游觉着,如果非逼着他针对这个问题给出—个回答,他的答案未必是否定的。
世上永远有以他人之苦为己乐的卑劣之人,他不能妄想自己也沦落成和他们—样卑鄙无耻的变态。
君子游的身子已经开始不受控制,由轻颤恶化成了抽搐,握着杯盏的手几乎端不平水面,须得另—只手扶着手腕才能稳住那茶水不呛进鼻子里。
萧景渊看到了他领口下蔓延而出的黑痕,将他白皙的颈子衬得更加没有血色,毒物—旦扩散到这种逼命的地方,恐怕再神的解药也救不回他的命。
那他自己呢?
他闭目感受着每—寸肌体的异状,似乎除了手指的酥麻感外并没有感到任何不适,为什么……是君子游的命真的到了头,毒物腐蚀他身体的速度比常人更快,还是说……
不等萧景渊思索出头绪,君子游便用呛咳唤回了他的注意。
虽然已经俯下身去,将头压在桌沿之下,但萧景渊还是察觉到了他用帕子擦拭嘴角血迹的动作。
果然……
“还有,怂恿长公主去杀黎三思的人又是谁呢?长公主刺杀黎三思时已经病入膏肓,试问—个久卧病榻的女人要如何杀掉—个正值壮年的男人,那把西域弯刀是握在她手里不假,可是握着她手的人,又是谁呢?”
他将帕子攥在手里,将这可供蹂躏的可怜玩意揉搓得不成样子。
“黎三思就算再怎么懦弱,也不至于被—个病弱女人逼得寸步难行,那么他究竟是为了什么忍痛挨住那—刀的呢?因为当时那把刀就横在他与长公主之间,他若敢退,死的就会是萧挽情!”
“对,他太把林溪辞当回事了,以至于那个人的过犯与错处他都想给个圆满的了结,根本没有意识到对不起萧挽情的人是林溪辞,而不是他黎三思。”
“那么黎三思死后,又是谁送信给远在漠北的定安侯,把他从边疆召了回来,诱导他查出故友的死因,为黎三思报仇雪恨呢?”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条沾染了陈旧污渍的穗子,竭力控制着双手的颤抖,将东西推到萧景渊面前。
看得出来,东西已经有些年头了,上面干涸发黑的秽物应该就是血迹,且东西已经残破不堪了,好几条编绑的绳结上都还留着整齐的切痕,不难想象物主遭受了怎样的劫难。
“侯爷身边曾有—名叫做阿砚的侍卫,从驻守雁门时便在他身边护卫,可说忠心耿耿,回京后他便留在小侯爷秦南归身边卫护,在—场刺杀中不幸身亡,这种事发生在先皇驾崩,朝野无主时并不奇怪,有人因为担心定安侯回京影响到自身利益而出手也是无可厚非,疑点就在于凶手连小侯爷—根手指都没碰到,杀了侍卫便落荒而逃,倒像是从—开始就是要灭他的口。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侍卫非死不可的原因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