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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声音极轻,温柔而令人心安:“小姑娘,是哪里不舒服了吗?”

李绮呜咽了一阵,呼吸变得不大顺畅,轻咳几声便喘了起来,胸口剧烈起伏着,却无法将肺里的空气呼出,不消片刻,胸腹便涨了起来,病状与当初的君子游简直一模一样。

“李绮,李绮。”

萧北城唤着她的名字,试图拉回她的意识,将她直立抱起,令她可以靠在自己怀里,将下巴抵在他肩头,一下下帮她揉着后心,正如他从前无数次在难熬的长夜里对君子游做的一样,手法娴熟得令人心疼。

“李绮,听我说,你爹爹很担心你,很挂念你,可不能让他伤心啊,他此刻已经脱险,绮儿也加把劲儿,努力活下去,继续做爹爹的女儿,好不好?”

李绮听到他的话,泪水便涌了出来,就像抓着根救命稻草似的搂紧了他的脖子。

感受到温热的泪滴滑进领口,萧北城心里也不是滋味,他想到此刻正昏睡在某处,对外界之事全然不知的君子游,恐怕他在睡梦中也不会安生,也会牵念着自己吧……

萧北城绞着衣襟,撕裂的伤口令他失血乏力,渐渐不支,他单手抱着李绮,轻声安慰着她,可他自己的状况也在逐渐恶化,头晕目眩,双耳嗡鸣,已经快到了极限,以至于没有及时发现脚步声的逼近,当对方近在咫尺时,甚至来不及起身。

柳容安手执灯烛,站到萧北城身前,看着他慌张抱着李绮起身,深感无奈。

她退后一步,拉开了与他之间的距离,看到那人手上沾染的血迹,眼中尽是伤感。

“如果殿下看到了王爷这副样子,一定会心疼的。”

萧北城颇感意外,他猜到当年柳容安的离去定与他的母亲长公主萧挽情脱不了干系,甚至极有可能是不欢而散,如果这对主仆曾经反目成仇,那么她对仇人之子就不该抱有这份温和……

难不成是他猜错了什么,抑或是她只是单纯看在自己收容了柳于情,并与他相伴多年的份上,打算放自己一马?

萧北城心中涌出无数猜想,他四下张望,并未看到其他人,便思量起了脱身一事。

他知道柳容安早年也是个能真刀真枪打杀的奇女子,与她硬碰硬注定两败俱伤,却也不至于一败涂地……

就在萧北城以轻笑转移对方注意,不动声色将手挪向腰间,打算抽出烟杆先发制人时,柳容安却再次开口:“王爷走吧,我不留你,这是我与别人的约定。”

这倒是让萧北城意外了,他的动作滞在半途,显得有些僵硬,“别人?你是指……”

他原以为柳容安会交代是自己的母亲,毕竟她在公主府侍奉多年,说到最可能的人选,必然非长公主莫属。他甚至已经在心中排演了一出双面间谍潜伏敌营的大戏,却万万没想到能从对方口中听到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名字

“您的好王妃,林大人的好儿子,”

柳容安耸了耸肩,似乎并不喜欢这个说法,“我总觉着这个称呼充满戏谑之意,将女子的位份强行扣在一个男人头上,是对他最大的折辱,直到我今日发现,他的感情并不是一厢情愿,年轻人能两情相悦,真好啊……”

她几次提点,就算此刻萧北城的神识已有三分飞到了九霄云外,也能猜到她这话的意思,“难道子游遇险时,将他安置在地宫隐蔽处的人,也是您吗?”

柳容安点头,复又摇了摇头,“不敢邀功,我只是做了将他的血迹滴在地宫入口,以及沿途的每一处,方便你们找到他的简单事罢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那孩子帮过我,这么多年了,想不到竟然是个素昧平生的年轻人让我直面了自己的真心,我打从心底里感激着他,所以哪怕立场不同,我也愿帮他一把。”

说完这些,她吹熄烛火,黑暗再次袭来,逼仄的甬道内伸手不见五指。

萧北城感到自己的身子被她扭转,她在引导他面向出口的正确方向,并在他耳边轻轻留下一句话:“不过也不能说救您完全是因为他,其实我也有一件事相求,万望王爷成全……”

“柳于情。”萧北城一语道出她心中所想,让柳容安将措好的词都忘了去,“可我想不通,您究竟是希望我毫无保留地告知于他,还是往后余生都替您守着这个秘密呢?”

他听到了柳容安的哭腔:“王爷认为,我应该如何选择呢?”

“我见过因丧亲之痛悲伤欲绝的挚友,见过他在亡母灵前声嘶力竭的哀哭,于我个人,自是不想这道伤疤一次次撕裂,我希望岁月善待他,希望他难得被时间抚平的伤痕能永远淡化,如果可以,永远都不要再展露人前。”